季羡林散文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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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意义不仅在于追求成功,更在于怎样过好每一天。平凡的付出可能会创造出不平凡的结果,我们应该珍惜每个细微的努力。以下是一部分值得我们借鉴的总结范文,希望能对大家的写作有所启发。
近日阅读季羡林先生八十年散文作品的精选集,耳目一新,感触良多。季先生堪称学界人瑞、文坛常青树,其写作期之长、创作生命力之旺盛,举止无双。
该散文集收集了季老先生80年散文之一部分,从处女作开始一直到新作《惮巴老》,按年代顺序排列。细细阅读,可略见其创作的线索和思想、生活、情感世界的历史变迁,显示“世纪老人”的风范,表现其高尚的精神世界。季先生身处校园、情系世界,他的社会活动、足迹遍世界,个人生活方面既出入人民大会堂,又住过“牛棚”,基于丰富的阅历,智慧老人散文中的许多内容,丝丝淡泊中放出智慧的光芒,对于后来人,这是最好的、最活得历史。更突出的一点,就是其散文知识之丰富性、活动领域之广阔多样性和个人体验之深切性无缝地融合在一起,读来不忍释卷,季先生的散文更是反映时代风云的镜子,也是抒发人们心声的画卷。
首先,季先生散文的风格更是平实、诚挚,是不屈不隐的本色写作,读其文,可见其人。文章平白浅近,没有华丽的词藻,不轻易表露深爱和沉痛。他晚年与猫为伴,其中一只心爱的猫叫咪咪,是一只浑身雪白的波斯猫。有一天走失了,他心中的难受和思念可想而知,但落在笔下的只是淡淡的一句话“它从我的生活中消逝了,永远的消逝了……至今回想起来,我内心还颤抖不止。”
中国近代外交家黄遵宪倡导“我以我手写吾口”,季先生则是“我以我手写吾心”,文字虽平淡如水,而其中的对生活的感悟却醇厚如醴。他的文章缺少棒喝、顿悟的讥讽,也没有惊世骇俗的警句,是本色的,不以机智和才智取胜,但文章处处闪现其真情、真实、真挚、真切,这是季先生散文的第二个特点。
如季老写于1991年的散文《八十抒怀》,读后为之动容,他写道:“十年浩劫后,我成了陶渊明的志同道合者,他的一首诗我很欣赏:纵浪大化中,不喜亦不惧……我一定要做一些对别人有益的事,绝不想成为行尸走肉”。这就是一任爱国老人的心声。又如在《悼巴老》一文中写道:“……在学习你的作品时,有一个人绝不会掉队,这就是九十五岁的季羡林”。这是季老写于2005年的散文片断,展现了一种知识分子孜孜以求的风骨。
执着地追求真知,崇尚真理而不图虚名,这种精神成为一种性情、一种风范、一种北大人的精神,季老就是其中优秀代表之一。季先生散文的第三个特点,是一种中国真正知识分子正直和责任的自然流露。如季老在文章中写道:“我爬格子爬出来的东西不见得都是精金碎玉,都是甘露吃了能让人升天成仙。但是其中没有毒药,决没有假冒伪劣的东西,读了以后至少能让人获得点享受,能让人爱国、爱乡、爱人类、爱自然、爱儿童,爱一切美好的东西。总之一句话,能让人在精神境界中有所收益……”字字句句表现了对国家、对民族的责任和潜心探索社会和人类未知的精神。
一卷书在手能亲近领悟季老的人生感悟和处世风格,更敬佩季老的“爬格子不知老已至,名利于我如浮云”的精神世界。
1.《清塘荷韵》:
2.《夹竹桃》:
我特别喜欢月光下的夹竹桃。你站在它下面,花朵是一团模糊;但是香气却毫不含糊,浓浓烈烈地从花枝上袭了下来。它把影子投到墙上,叶影参差,花影迷离,可以引起我许多幻想。我幻想它是地图,它居然就是地图了。这一堆影子是亚洲,那一堆影子是非洲,中间空白的地方是大海。碰巧有几只小虫子爬过,这就是远渡重洋的海轮。我幻想它是水中的荇藻,我眼前就真的展现出一个小池塘。夜蛾飞过映在墙上的影子就是游鱼。我幻想它是一幅墨竹,我就真看到一幅画。微风乍起,叶影吹动,这一幅画竟变成活画了。
3.《缘分与命运》:
信缘分与不信缘分,对人的心情影响是不一样的。信者胜可以做到不骄,败可以做到不馁,决不至胜则忘乎所以,败则怨天尤人。中国古话说:“尽人事而听天命。”首先必须“尽人事”,否则馅儿饼决不会自己从天上落到你嘴里来。但又必须“听天命”。人世间,波诡云谲,因果错综。只有能做到“尽人事而听天命”,一个人才能永远保持心情的平衡。
4.《八十述怀》:
在这一条十分漫长的路上,我走过阳关大道,也走过独木小桥。路旁有深山大泽,也有平坡宜人;有杏花春雨,也有塞北秋风;有山重水复,也有柳暗花明;有迷途知返,也有绝处逢生。路太长了,时间太长了,影子太多了,回忆太重了。我真正感觉到,我负担不了,也忍受不了,我想摆脱掉这一切,还我一个自由自在身。
5.《神奇的丝瓜》:
上下数千年,纵横几万里,从来也没有人说过,丝瓜会有思想。我左考虑,右考虑;越考虑越糊涂。我无法同丝瓜对话,这是一个沉默的奇迹。瓜秧仿佛成了一根神秘的绳子,绿叶上照旧浓翠扑人眉宇。我站在丝瓜下面,陷入梦幻。而丝瓜则似乎心中有数,无言静观,它怡然泰然悠然坦然,仿佛含笑面对秋阳。
6.《黄昏》:
当人们看到远处弥漫着白茫茫的烟,树梢上淡淡涂上了一层金黄色,一群群的'暮鸦驮着日色飞回来的时候,又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他们的心头,他们又渴望着梦的来临。把门关上了。关在内外的仍然是黄昏,当他们再伸头出来找的时候,黄昏早已走了。从北冰洋跑了来,一过路,到非洲森林里去了。再到,再到哪里,谁知道呢?然而,夜来了:漫漫的漆黑的夜,闪着星光和月光的夜,浮动着暗香的夜……只是夜,长长的夜,夜永远也不完,黄昏呢?--黄昏永远不存在在人们的心里的。只一掠,走了,像一个春宵的轻梦。
7.《马缨花》:
8.《人生的意义与价值》:
我相信,不管还要经过多少艰难曲折,不管还要经历多少时间,人类总会越变越好的,人类大同之域决不会仅仅是一个空洞的理想。但是,想要达到这个目的,必须经过无数代人的共同努力。有如接力赛,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一段路程要跑。又如一条链子,是由许多环组成的,每一环从本身来看,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点东西;但是没有这一点东西,链子就组不成。在人类社会发展的长河中,我们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任务,而且是绝非可有可无的。如果说人生有意义与价值的话,其意义与价值就在这里。
1.《清塘荷韵》:
前年和去年,每当夏月塘荷盛开时,我每天至少有几次徘徊在塘边,坐在石头上,静静地吸吮荷花和荷叶的清香。
“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我确实觉得四周静得很。
我在一片寂静中,默默地坐在那里,水面上看到的是荷花绿肥、红肥。
倒影映入水中,风乍起,一片莲瓣堕入水中,它从上面向下落,水中的倒影却是从下边向上落,最后一接触到水面,二者合为一,像小船似地漂在那里。
我曾在某一本诗话上读到两句诗:“池花对影落,沙鸟带声飞。”作者深惜第二句对仗不工。
这也难怪,像“池花对影落“这样的境界究竟有几个人能参悟透呢?
2.《夹竹桃》:
我特别喜欢月光下的夹竹桃。
你站在它下面,花朵是一团模糊;但是香气却毫不含糊,浓浓烈烈地从花枝上袭了下来。
它把影子投到墙上,叶影参差,花影迷离,可以引起我许多幻想。
我幻想它是地图,它居然就是地图了。
这一堆影子是亚洲,那一堆影子是非洲,中间空白的地方是大海。
碰巧有几只小虫子爬过,这就是远渡重洋的海轮。
我幻想它是水中的荇藻,我眼前就真的展现出一个小池塘。
夜蛾飞过映在墙上的影子就是游鱼。
我幻想它是一幅墨竹,我就真看到一幅画。
微风乍起,叶影吹动,这一幅画竟变成活画了。
3.《缘分与命运》:
信缘分与不信缘分,对人的心情影响是不一样的。
信者胜可以做到不骄,败可以做到不馁,决不至胜则忘乎所以,败则怨天尤人。
中国古话说:“尽人事而听天命。
”首先必须“尽人事”,否则馅儿饼决不会自己从天上落到你嘴里来。
但又必须“听天命”。
人世间,波诡云谲,因果错综。
只有能做到“尽人事而听天命”,一个人才能永远保持心情的平衡。
4.《八十述怀》:
在这一条十分漫长的路上,我走过阳关大道,也走过独木小桥。
路旁有深山大泽,也有平坡宜人;有杏花春雨,也有塞北秋风;有山重水复,也有柳暗花明;有迷途知返,也有绝处逢生。
路太长了,时间太长了,影子太多了,回忆太重了。
我真正感觉到,我负担不了,也忍受不了,我想摆脱掉这一切,还我一个自由自在身。
5.《神奇的丝瓜》:
上下数千年,纵横几万里,从来也没有人说过,丝瓜会有思想。
我左考虑,右考虑;越考虑越糊涂。
我无法同丝瓜对话,这是一个沉默的奇迹。
瓜秧仿佛成了一根神秘的绳子,绿叶上照旧浓翠扑人眉宇。
我站在丝瓜下面,陷入梦幻。
而丝瓜则似乎心中有数,无言静观,它怡然泰然悠然坦然,仿佛含笑面对秋阳。
6.《黄昏》:
当人们看到远处弥漫着白茫茫的烟,树梢上淡淡涂上了一层金黄色,一群群的暮鸦驮着日色飞回来的时候,又仿佛有什么东西压在他们的心头,他们又渴望着梦的来临。
把门关上了。
关在内外的仍然是黄昏,当他们再伸头出来找的时候,黄昏早已走了。
从北冰洋跑了来,一过路,到非洲森林里去了。
再到,再到哪里,谁知道呢?然而,夜来了:漫漫的漆黑的夜,闪着星光和月光的夜,浮动着暗香的夜……只是夜,长长的夜,夜永远也不完,黄昏呢?——黄昏永远不存在在人们的心里的。
只一掠,走了,像一个春宵的轻梦。
7.《马缨花》:
然而,今天摆在我眼前的这些马缨花,却仿佛总是在光天化日之下。
即使是在黄昏时候,在深夜里,我看到它们,它们也仿佛是生气勃勃,同浴在阳光里一样。
它们仿佛想同灯光竞赛,同明月争辉。
同我回忆里那些马缨花比起来,一个是照相的底片,一个是洗好的照片;一个是影,一个是光。
影中的马缨花也许是值得留恋的,但是光中的马缨花不是更可爱吗?
8.《人生的意义与价值》:
我相信,不管还要经过多少艰难曲折,不管还要经历多少时间,人类总会越变越好的,人类大同之域决不会仅仅是一个空洞的理想。
但是,想要达到这个目的,必须经过无数代人的共同努力。
有如接力赛,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一段路程要跑。
又如一条链子,是由许多环组成的,每一环从本身来看,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点东西;但是没有这一点东西,链子就组不成。
在人类社会发展的长河中,我们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任务,而且是绝非可有可无的。
如果说人生有意义与价值的话,其意义与价值就在这里。
楼前右边,前临池塘,背靠土山,有几间十分古老的平房,是清代保卫八大园的侍卫之类的人住的地方。
整整四十年以来,一直住着一对老夫妇:女的是德国人,北大教员;男的是中国人,钢铁学院教授。
我在德国时,已经认识了他们,算起来到今天已经将近六十年了,我们算是老朋友了。
三十年前,我们的楼建成,我是第一个搬进来住的。
从那以后,老朋友又成了邻居。
有些往来,是必然的。
逢年过节,互相拜访,感情是融洽的。
我每天到办公室去,总会看到这个个子不高的老人,蹲在门前临湖的小花园里,不是除草栽花,就是浇水施肥;再就是砍几竿门前屋后的竹子,扎成篱笆。
嘴里叼着半只雪茄,笑眯眯的。
忙忙碌碌,似乎乐在其中。
他种花很有一些特点。
除了一些常见的花以外,他喜欢种外国种的唐菖蒲,还有颜色不同的名贵的月季。
最难得的是一种特大的牵牛,比平常的牵牛要大一倍,宛如小碗口一般。
每年春天开花时,颇引起行人的注目。
据说,此花来头不小。
在北京,只有梅兰芳家里有,齐白石晚年以画牵牛花闻名全世,临摹的就是梅府上的牵牛花。
我是颇喜欢一点花的。
但是我既少空闲,又无水平。
买几盆名贵的花,总养不了多久,就呜呼哀哉。
因此,为了满足自己的美感享受,我只能像北京人说的那样看“蹭”花。
现在有这样神奇的牵牛花,绚丽夺目的月季和唐菖蒲,就摆在眼前,我焉得不“蹭”呢?每到下班或者开会回来,看到老友在侍弄花,我总要停下脚步,聊上几句,看一看花。
花美,地方也美,湖光如镜,杨柳依依,说不尽的旖旎风光,人在其中,顿觉尘世烦恼,一扫而光,仿佛遗世而独立了。
但是,世事往往有出人意料者。
两个月前,我忽然听说,老友在夜里患了急病,不到几个小时,就离开了人间。
我简直不敢相信,然而这又确是事实。
我年届耄耋,阅历多矣,自谓已能做到“悲欢离合总无情”了。
事实上并不是这样。
我有情,有多得超过了需要的情,老友之死,我焉能无动于衷呢?“当时只道是寻常”这一句浅显而实深刻的词,又萦绕在我心中。
几天来,我每次走过那个小花园,眼前总仿佛看到老友的身影,嘴里叼着半根雪茄,笑眯眯的,蹲在那里,侍弄花草。
这当然只是幻象。
老友走了,永远永远地走了。
我抬头看到那大朵的牵牛花和多姿多彩的月季花,她们失去了自己的主人。
朵朵都低眉敛目,一脸寂寞相,好像“溅泪”的样子。
她们似乎认出了我,知道我是自己主人的老友,知道我是自己的认真入迷的欣赏者,知道我是自己的知己。
她们在微风中摇曳,仿佛向我点头,向我倾诉心中郁积的寂寞。
现在才只是夏末秋初。
即使是寂寞吧,牵牛和月季仍然能够开花的。
一旦秋风劲吹,落叶满山,牵牛和月季还能开下去吗?再过一些时候,冬天还会降临人间的。
到了那时候,牵牛们和月季们只能被压在白皑皑的积雪下面的土里,做着春天的梦,连感到寂寞的机会都不会有了。
明年,春天总会重返大地的。
春天总还是春天,她能让万物复苏,让万物再充满了活力。
但是,这小花园的月季和牵牛花怎样呢?月季大概还能靠自己的力量长出芽来,也许还能开出几朵小花。
然而护花的主人已不在人间。
谁为她们施肥浇水呢?等待她们的不仅仅是寂寞,而是枯萎和死亡。
至于牵牛花,没有主人播种,恐怕连幼芽也长不出来。
她们将永远被埋在地中了。
我一想到这里,不禁悲从中来。
眼前包围着月季和牵牛花的寂寞,也包围住了我。
我不想再看到春天,我不想看到春天来时行将枯萎的月季,我不想看到连幼芽都冒不出来的牵牛。
我虔心默祷上苍,不要再让春天降临人间了。
如果非降临不行的话,也希望把我楼前池边的这一个小花园放过去,让这一块小小的地方永远保留夏末秋初的景象,就像现在这样。
楼前有清塘数亩,记得三十多年前初搬来时,池塘里好像是有荷花的,我的记忆里还残留着一些绿叶红花的'碎影。
后来时移事迁,岁月流逝,池塘里却变得“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再也不见什么荷花了。
我脑袋里保留的旧的思想意识颇多,每一次望到空荡荡的池塘,总觉得好像缺点什么。
这不符合我的审美观念。
有池塘就应当有点绿的东西,哪怕是芦苇呢,也比什么都没有强。
最好的最理想的当然是荷花。
中国旧的诗文中,描写荷花的简直是太多太多了。
周敦颐的《爱莲说》读书人不知道的恐怕是绝无仅有的。
他那一句有名的“香远益清”是脍炙人口的。
几乎可以说,中国没有人不爱荷花的。
可我们楼前池塘中独独缺少荷花。
每次看到或想到,总觉得是一块心病。
有人从湖北来,带来了洪湖的几颗莲子,外壳呈黑色,极硬。
据说,如果埋在淤泥中,能够千年不烂。
因此,我用铁锤在莲子上砸开了一条缝,让莲芽能够破壳而出,不至永远埋在泥中。
这都是一些主观的愿望,莲芽能不能够出,都是极大的未知数。
反正我总算是尽了人事,把五六颗敲破的莲子投入池塘中,下面就是听天命了。
这样一来,我每天就多了一件工作:到池塘边上去看上几次。
心里总是希望,忽然有一天,“小荷才露尖尖角”,有翠绿的莲叶长出水面。
可是,事与愿违,投下去的第一年,一直到秋凉落叶,水面上也没有出现什么东西。
经过了寂寞的冬天,到了第二年,春水盈塘、绿柳垂丝,一片旖旎的风光。
1、《清塘荷韵》:
前年和去年,每当夏月塘荷盛开时,我每天至少有几次徘徊在塘边,坐在石头上,静静地吸吮荷花和荷叶的清香。“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我确实觉得四周静得很。
我在一片寂静中,默默地坐在那里,水面上看到的是荷花绿肥、红肥。倒影映入水中,风乍起,一片莲瓣堕入水中,它从上面向下落,水中的.倒影却是从下边向上落。
最后一接触到水面,二者合为一,像小船似地漂在那里。我曾在某一本诗话上读到两句诗:“池花对影落,沙鸟带声飞。”作者深惜第二句对仗不工。
这也难怪,像“池花对影落“这样的境界究竟有几个人能参悟透呢?
2、《夹竹桃》:
我特别喜欢月光下的夹竹桃。你站在它下面,花朵是一团模糊;但是香气却毫不含糊,浓浓烈烈地从花枝上袭了下来。它把影子投到墙上,叶影参差,花影迷离,可以引起我许多幻想。
我幻想它是地图,它居然就是地图了。这一堆影子是亚洲,那一堆影子是非洲,中间空白的地方是大海。碰巧有几只小虫子爬过,这就是远渡重洋的海轮。
我幻想它是水中的荇藻,我眼前就真的展现出一个小池塘。夜蛾飞过映在墙上的影子就是游鱼。我幻想它是一幅墨竹,我就真看到一幅画。微风乍起,叶影吹动,这一幅画竟变成活画了。
3、《缘分与命运》:
信缘分与不信缘分,对人的心情影响是不一样的。信者胜可以做到不骄,败可以做到不馁,决不至胜则忘乎所以,败则怨天尤人。中国古话说:“尽人事而听天命。”
首先必须“尽人事”,否则馅儿饼决不会自己从天上落到你嘴里来。但又必须“听天命”。人世间,波诡云谲,因果错综。只有能做到“尽人事而听天命”,一个人才能永远保持心情的平衡。
4、《八十述怀》:
在这一条十分漫长的路上,我走过阳关大道,也走过独木小桥。路旁有深山大泽,也有平坡宜人;有杏花春雨,也有塞北秋风;有山重水复,也有柳暗花明;有迷途知返,也有绝处逢生。
路太长了,时间太长了,影子太多了,回忆太重了。我真正感觉到,我负担不了,也忍受不了,我想摆脱掉这一切,还我一个自由自在身。
5、《神奇的丝瓜》:
上下数千年,纵横几万里,从来也没有人说过,丝瓜会有思想。我左考虑,右考虑;越考虑越糊涂。我无法同丝瓜对话,这是一个沉默的奇迹。
瓜秧仿佛成了一根神秘的绳子,绿叶上照旧浓翠扑人眉宇。我站在丝瓜下面,陷入梦幻。而丝瓜则似乎心中有数,无言静观,它怡然泰然悠然坦然,仿佛含笑面对秋阳。
眼看快要到1934年的夏天,我就要离开学校了。真好像是大旱之年遇到甘霖,我的母校济南省立高中校长宋还吾先生,托人邀我到母校去担任国文教员。月薪大洋一百六十元,是大学助教的一倍。大概因为我发表过一些文章,我就被认为是文学家,而文学家都一定能教国文,这就是当时的逻辑。这一举真让我受宠若惊,但是我心里却打开了鼓:我是学西洋文学的,高中国文教员我当得了吗?何况我的前任是被学生“架”(当时学生术语,意思是“赶”)走的,足见学生不易对付。我去无疑是自找麻烦,自讨苦吃,无异于跳火坑。我左考虑,右考虑,终于举棋不定,不敢答复。然而,时间是不饶人的。暑假就在眼前,离校已成定局,最后我咬了咬牙,横下了一条心:“你有勇气请,我就有勇气承担!”于是在1934年秋天,我就成了高中的国文教员。
校长待我是好的,同学生的关系也颇融洽。但是同行的国文教员对我却有挤对之意。全校三个年级,十二个班,四个国文教员,每人教三个班。这就来了问题:其他三位教员都比我年纪大得多,其中一个还是我的老师一辈,都是科班出身,教国文成了老油子,根本用不着备课。他们却每人教一个年级的三个班,备课只有一个头。我教三个年级剩下的那个班,备课有三个头,其困难与心里的别扭是显而易见的。所以在这一年里,收入虽然很好(一百六十元的购买力约与今天的三千二百元相当),心情却是郁闷。眼前的留学杳无踪影,手中的饭碗飘忽欲飞。
此种心情,实不足为外人道也。但是,幸运之神(如果有的话)对我是垂青的。正在走投无路之际,母校清华大学同德国学术交换处签订了互派留学生的合同,我喜极欲狂,立即写信报了名,结果被录取。这比考上大学金榜题名的心情,又自不同,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积年愁云,一扫而空,一生幸福,一锤定音。仿佛金饭碗已经捏在手中。自己身上一镀金,则左右逢源,所向无前。我现在看一切东西,都发出玫瑰色的光泽了。然而,人是不能脱离现实的。我当时的现实是:亲老,家贫,子幼。我又走到了我一生最大的一个歧路口上。何去何从?难以决定。这个歧路口,对我来说,意义真正是无比地大。不向前走,则命定一辈子当中学教员,饭碗还不一定经常能拿在手中,向前走,则会是另一番境界。“马前桃花马后雪,教人怎敢再回头?”经过了痛苦的思想矛盾,经过了细致的家庭协商,决定了向前迈步。好在原定期限只有两年,咬一咬牙就过来了。我于是在1935年夏天离家,到北平和天津办理好出国手续,乘西伯利亚火车,经苏联,到了柏林。我自己的心情是:万里投荒第二人。在这一段从大学到教书一直到出国的时期中,我的心镜中照见的是:蒋猖狂###,日本军野蛮入侵,时局动荡不安,学生两极分化,这样一幅十分复杂矛盾的图像。马前的桃花,远看异常鲜艳,近看则不见得。我在柏林呆了几个月,中国留学生人数颇多,认真读书者当然有之,终日鬼混者也不乏其人。反动派的大官,自蒋起,很多都有子女在德国“流学”。
这些高级“衙内”看不起我,我更藐视这一群行尸走肉的家伙,羞与他们为伍。“此地信莫非吾土”,到了深秋,我就离开柏林,到了小城又是科学名城的哥廷根。从此以后,在这里一住就是七年,没有离开过。德国给我一月一百二十马克,房租约占百分之四十多,吃饭也差不多。手中几乎没有余钱。同官费学生一个月八百马克相比,真如小巫见大巫。我在德国住了那么久的时间,从来没有寒暑假休息,从来没有旅游,一则因为“阮囊羞涩”,二则珍惜寸阴,想多念一点书。我不远万里而来,是想学习的。但是,学习什么呢?最初并没有一个十分清楚的打算。
第一学期,我选了希腊文,样子是想念欧洲古典语言文学。但是,在这方面,我无法同德国学生竞争,他们在中学里已经学了八年拉丁文,六年希腊文。我心里彷徨起来。到了1936年春季始业的那一学期,我在课程表上看到了瓦尔德施米特开的梵文初学课,我狂喜不止。在清华时,受了陈寅恪先生讲课的影响,就有志于梵学。但在当时,中国没有人开梵文课,现在竟于无意中得之,焉能不狂喜呢?于是我立即选了梵文课。在德国,要想考取哲学博士学位,必须修三个系,一主二副。我的主系是梵文、巴利文,两个副系是英国语言学和斯拉夫语言学。
周末早晨,在闲暇之余读了季羡林的散文集《行走天下》,里面有一篇文章《黎明前的北京》让我感触颇深。
季羡林在文章里说,他在北京已经住了四十多年,北京的名胜古迹,北京的妙处,他应该是了解的;其他的老北京当然也了解。但是有一点,季羡林相信绝大多数的老北京并不了解,那就是黎明时分以前的北京。
多年来,季羡林先生养成了一个习惯:每天早晨4点在黎明以前起床工作。他不出去跑步或散步,而是一下床就干活儿。因此他对黎明前的北京的了解是在屋子里感觉到的。当然,他在文章上读到讲黎明时分天安门广场上的清洁工人时,也会心向往之那动人的情景。
季羡林先生在《黎明前的北京》还讲到了他喜欢住在静谧的地方。别人认为阴森可怕的曾是明朝特务机关的东厂,他却住得怡然自得。此外,他还见过西郊的北京展览馆黎明时分那金光闪闪的高塔的尖顶,见过早晨4点清碧的荷塘。
整篇文章读完,季羡林先生最打动我的地方可以用两个词来概括:早起和独处。
早起,似乎是每位成功人士身上都拥有的一个优良习惯。众所周知,季羡林先生也是一名语言学家、东方文学大师。他每天之所以早上4点起床,是为了能在白天繁忙喧嚣的工作之外,寻求一段属于自己的安静搞学术的时间。这段时间,不必胆战心惊地担心突然收到开会的通知;这段时间的内心平静,只要拿起笔来就“文思泉涌”,记忆力也像刚磨过的刀子,锐不可当;这段时间,他不仅不会感觉到寂寞,反而觉得是一种对自己的馈赠。
回到自身,我也曾经立过很多次关于早起的“flag”,但都是坚持两三天后就抛之脑后了,实在羞愧。在这样繁忙琐碎的生活中,如果能做到坚持早起、坚持阅读,必定是对心灵的一种滋养,生活也必定会因此变得更加明亮。
人类是社会动物。
一个人在社会中不可能没有朋友。
任何人的一生都是一场搏斗。
在这一场搏斗中,如果没有朋友,则形单影只,鲜有不失败者。
如果有了朋友,则众志成城,鲜有不胜利者。
因此,在人类几千年的历史上,任何国家,任何社会,没有不重视交友之道的,而中国尤甚。
在宗理色彩极强的中国社会中,朋友被尊为五伦之一,曰“朋友有信”。
我又记得什么书中说:“朋友,以义合者也。
”“信”、“义”涵义大概有相通之处。
后世多以“义”字来要求朋友关系,比如《三国演义》“桃园三结义”之类就是。
《说文》对“朋”字的解释是“凤飞,群鸟从以万数,故以为朋党字”。
“凤”和“朋”大概只有轻唇音重唇音之别。
对“友”的解释是“同志为友”。
意思非常清楚。
中国古代,肯定也有“朋友”二字连用的,比如《孟子》。
《论语》“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却只用一个“朋”字。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朋友”才经常连用起来。
在中国几千年的历史上,重视友谊的故事不可胜数。
最著名的是管鲍之交,钟子期和伯牙的故事等等。
刘、关、张三结义更是有口皆碑。
一直到今天,我们还讲究“哥儿们义气”,发展到最高程度,就是“为朋友两肋插刀”。
只要不是结党营私,我们是非常重视交朋友的。
我们认为,中国古代把朋友归入五伦是有道理的。
我们现在看一看欧洲人对友谊的看法。
欧洲典籍数量虽然远远比不上中国,但是,称之为汗牛充栋也是当之无愧的。
我没有能力来旁征博引,只能根据我比较熟悉的一部书来引证一些材料,这就是法国著名的《蒙田随笔》。
《蒙田随笔》上卷,第28章,是一篇叫做《论友谊》的随笔。
其中有几句话:
我们喜欢交友胜过其他一切,这可能是我们本性所使然。
亚里士多德说,好的立法者对友谊比对公正更关心。
寥寥几句,充分说明西方对友谊之重视。
蒙田接着说:
自古就有四种友谊:血缘的、社交的、待客的和男女情爱的。
这使我立即想到,中西对友谊涵义的理解是不相同的。
根据中国的标准,“血缘的”不属于友谊,而属于亲情。
“男女情爱的”也不属于友谊,而属于爱情。
对此,蒙田有长篇累牍的解释,我无法一一征引。
我只举他对爱情的几句话:
爱情一旦进入友谊阶段,也就是说,进入意愿相投的阶段,它就会衰落和消逝。
爱情是以身体的快感为目的,一旦享有了,就不复存在。
相反,友谊越被人向往,就越被人享有,友谊只是在获得以后才会升华、增长和发展,因为它是精神上的,心灵会随之净化。
这一段话,很值得我们仔细推敲、品味。
1999年10月26日。
假期床头多了本季羡林散文集,有事没事睡前翻翻,感触回味很多。
季羡林老先生对人生有着不同寻常的体会。他的文章时而让人感到悲伤,时而又让人不禁笑出声来。那么多的回忆和感想,把我带入了他的人生。细嚼一下是那么的朴实无华,却让人回味无穷也。
季羡林老先生从小家境贫寒,但是在学习上,在做学问时他很执着,每天四点到六点是他看书写作时间,而我正在睡大觉。文中,他的家乡是无比美丽的:捉知了,摸鸭蛋,清澈的湖水,一切那么美好。季羡林老先生离乡后,看到异乡的月亮,却觉得怎么也比不上故乡的小月亮,发出“月是故乡明”的感慨。季羡林老先生深深地怀念在清华的日子,在老家的日子,在异国他乡的日子,在他笔下,每段日子都是有趣的。季老有许多回忆,许多故事,每一个都写出了季老真情实感,季老为人淳朴重感情。笔下的每一个人物都是那么鲜活,想必他们的影像日日夜夜浮现在季羡林老先生眼前吧。
季羡林老先生热爱生活、热爱小动物,那篇《老猫》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老猫虎子陪伴了季老14个年头,那只猫暴烈咬人,但却又温柔敦厚,当“奶娘”,捉来小动物喂“咪咪”。其间妙趣横生。这儿是趣,那儿是美。“毕竟西湖六月中,风光不与四时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池塘里,绿叶衬红花,荷花亭亭而立,美不胜收。季荷现在是挂在我嘴边最多的词。
每一篇文章都流露了季羡林老先生的喜怒哀乐,包含了一个个人生的道理。看见每一篇文章透露出的怀念、幻想、哀愁与激动,我感触颇多。每一篇文章都引人入胜,然后又想到自己,常常感到羞愧,又跟着季老在悲伤时也悲伤,开心时也开心。
悲惨的事情在季老笔下有丝丝甜意,美好的事情中却又掺杂着点失望与怀念。吃的盐比我们吃的米还要多的季羡林老先生对人生有着不同的感悟。一草一木对他来说都好像有生命一般。处处都是生活的道理呀!
《清塘荷韵》《赋得永久的悔》《留德十年》《万泉集》《清华园日记》《牛棚杂忆》《朗润园随笔》《季羡林散文选集》《泰戈尔名作欣赏》《人生絮语》《天竺心影》《季羡林谈读书治学》《季羡林谈师友》《季羡林谈人生》《病塌杂记》《忆往述怀》《新纪元文存》等。
赋得永久的悔。
季羡林。
题目是韩小蕙小姐出的,所以名之曰“赋得”。但文章是我心甘情愿作的,所以不是八股。
我为什么心甘情愿作这样一篇文章呢?一言以蔽之,题目出得好,不但实获我心,而且先获我心:我早就想写这样一篇东西了。
我己经到了望九之年。在过去的七八十年中,从乡下到城里;从国内到国外;从小学、中学、大学到洋研究院;从“志于学”到超过“从心所欲不逾矩”,曲曲折折,坎坎坷坷。既走过阳关大道,也走过独木小桥;既经过“山重水复疑无路”,又看到“柳暗花明又一村”。喜悦与忧伤并驾,失望与希望齐飞,我的经历可谓多矣。要讲后悔之事,那是俯拾皆是。要选其中最深切、最真实、最难忘的悔,也就是永久的悔,那也是唾手可得,因为它片刻也没有离开过我的心。
我这永久的悔就是:不该离开故乡,离开母亲。
我出生在鲁西北一个极端贫困的村庄里。我们家是贫中之贫,真可以说是贫无立锥之地。我自己跳出来反对北大那一位倒行逆施但又炙手可热的“老佛爷”,被她视为眼中钉,必欲除之而后快。她手下的小喽罗们曾两次窜到我的故乡,处心积虑地把我“打”成地主,他们那种狗仗人势穷凶极恶的教师爷架子,并没有能吓倒我的乡亲。我小时候的一位伙伴指着他们的鼻子,大声说:“如果让整个官庄来诉苦的话,季羡林家是第一家!”
这一句话并没有夸大,他说的是实情。我祖父母早亡,留下了我父亲等三个兄弟,孤苦伶仃,无依无靠。最小的一叔送了人。我父亲和九叔饿得没有办法,只好到别人家的枣林里去捡落到地上的干枣充饥。这当然不是长久之计。最后兄弟俩被逼背井离乡,盲流到济南去谋生。此时他俩也不过十几二十岁。在举目无亲的大城市里,必然是经过千辛万苦,九叔在济南落住了脚。于是我父亲就回到了故乡,说是农民,但又无田可耕。又必然是经过千辛万苦,九叔从济南有时寄点钱回家,父亲赖以生活。不知怎么一来,竟然寻(读若xin)上了媳妇,她就是我的.母亲。母亲的娘家姓赵,门当户对,她家穷得同我们家差不多,否则也决不会结亲。她家里饭都吃不上,哪里有钱、有闲上学。所以我母亲一个字也不识,活了一辈子,连个名字都没有。她家是在另一个庄上,离我们庄五里路。这个五里路就是我母亲毕生所走的最长的距离。
北京大学那一位“老佛爷”要“打”成“地主”的人,也就是我,就出生在这样一个家庭里,就有这样一位母亲。
后来我听说,我们家确实也“阔”过一阵。大概在清末民初,九叔在东三省用口袋里剩下的最后五角钱,买了十分之一的湖北水灾奖券,中了奖。兄弟俩商量,要“富贵而归故乡”,回家扬一下眉,吐一下气。于是把钱运回家,九叔仍然留在城里,乡里的事由父亲一手张罗,他用荒唐离奇的价钱,买了砖瓦,盖了房子。又用荒唐离奇的价钱,置了一块带一口水井的田地。一时兴会淋漓,真正扬眉吐气了。可惜好景不长,我父亲又用荒唐离奇的方式,仿佛宋江一样,豁达大度,招待四方朋友。一转瞬间,盖成的瓦房又拆了卖砖、卖瓦。有水井的田地也改变了主人。全家又回归到原来的情况。我就是在这个时候,在这样的情况下降生到人间来的。
母亲当然亲身经历了这个巨大的变化。可惜,当我同母亲住在一起的时候,我只有几岁,告诉我,我也不懂。所以,我们家这一次陡然上升,又陡然下降,只像是昙花一现,我到现在也不完全明白。这谜恐怕要成为永恒的谜了。
不管怎样,我们家又恢复到从前那种穷困的情况。后来听人说,我们家那时只有半亩多地。这半亩多地是怎么来的,我也不清楚。一家三口人就靠这半亩多地生活。城里的九叔当然还会给点接济,然而像中湖北水灾奖那样的事儿,一辈子有一次也不算少了。九叔没有多少钱接济他的哥哥了。
家里日子是怎样过的,我年龄太小,说不清楚。反正吃得极坏,这个我是懂得的。按照当时的标准,吃“白的”(指麦子面)最高,其次是吃小米面或棒子面饼子,最次是吃红高粱饼子,颜色是红的,像猪肝一样。“白的”与我们家无缘。“黄的”(小米面或棒子面饼子颜色都是黄的)与我们缘分也不大。终日为伍者只有“红的”。这“红的”又苦又涩,真是难以下咽。但不吃又害饿,我真有点谈“红”色变了。
但是,小孩子也有小孩子的办法。我祖父的堂兄是一个举人,他的夫人我喊她奶奶。他们这一支是有钱有地的。虽然举人死了,但家境依然很好。我这一位大奶奶仍然健在。她的亲孙子早亡,所以把全部的钟爱都倾注到我身上来。她是整个官庄能够吃“白的”的仅有的几个人中之一。她不但自己吃,而且每天都给我留出半个或者四分之一个白面馍馍来。我每天早晨一睁眼,立即跳下炕来向村里跑,我们家住在村外。我跑到大奶奶跟前,清脆甜美地喊上一声:“奶奶!”她立即笑得合不上嘴,把手缩回到肥大的袖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小块馍馍,递给我,这是我一天最幸福的时刻。
此外,我也偶尔能够吃一点“白的”,这是我自己用劳动换来的。一到夏天麦收季节,我们家根本没有什么麦子可收。对门住的宁家大婶子和大姑——她们家也穷得够呛——就带我到本村或外村富人的地里去“拾麦子”。所谓“拾麦子”就是别家的长工割过麦子,总还会剩下那么一点点麦穗,这些都是不值得一捡的,我们这些穷人就来“拾”。因为剩下的决不会多,我们拾上半天,也不过拾半篮子,然而对我们来说,这己经是如获至宝了。一定是大婶和大姑对我特别照顾,以一个四五岁、五六岁的孩子,拾上一个夏天,也能拾上十斤八斤麦粒。这些都是母亲亲手搓出来的。为了对我加以奖励,麦季过后,母亲便把麦子磨成面,蒸成馍馍,或贴成白面饼子,让我解馋。我于是就大快朵颐了。
记得有一年,我拾麦子的成绩也许是有点“超常”。到了中秋节——农民嘴里叫“八月十五”——母亲不知从哪里弄了点月饼,给我掰了一块,我就蹲在一块石头旁边,大吃起来。在当时,对我来说,月饼可真是神奇的东西,龙肝凤髓也难以比得上的,我难得吃一次。我当时并没有注意,母亲是否也在吃。现在回想起来,她根本一口也没有吃。不但是月饼,连其他“白的”,母亲从来都没有尝过,都留给我吃了。她大概是毕生就与红色的高粱饼子为伍。到了歉年,连这个也吃不上,那就只有吃野菜了。
至于肉类,吃的回忆似乎是一片空白。我老娘家隔壁是一家卖煮牛肉的作坊。给农民劳苦耕耘了一辈子的老黄牛,到了老年,耕不动了,几个农民便以极其低的价钱买来,用极其野蛮的办法杀死,把肉煮烂,然后卖掉。老牛肉难煮,实在没有办法,农民就在肉锅里小便一通,这样肉就好烂了。农民心肠好,有了这种情况,就昭告四邻:“今天的肉你们别买!”老娘家穷,虽然极其疼爱我这个外孙,也只能用土罐子,花几个制钱,装一罐子牛肉汤,聊胜于无。记得有一次,罐子里多了一块牛肚子,这就成了我的专利。我舍不得一气吃掉,就用生了锈的小铁刀,一块一块地割着吃,慢慢地吃。这一块牛肚真可以同月饼媲美了。
《参考消息》今年7月3日以半版的篇幅介绍了外国学者关于压力的说法。
我也正考虑这个问题,因缘和合,不免唠叨上几句。
什么叫“压力”?上述文章中说:“压力是精神与身体对内在与外在事件的生理与心理反应。
下面还列了几种特性,今略。
我一向认为,定义这玩意儿,除在自然科学上可能确切外,在人文社会科学上则是办不到的。
上述定义我看也就行了。
是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压力呢?我认为,是的。
我们常说,人生就是一场拼搏,没有压力,哪来的拼搏?佛家说,生、老、病、死、苦,苦也就是压力。
过去的国王、皇帝,近代外国的,无法无天,为所欲为,看上去似乎一点压力都没有。
然而他们却战战兢兢,时时如临大敌,担心边患,担心宫廷政变,担心被毒害被刺杀。
他们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人,压力比任何人都大。
大资本家钱太多了,担心股市升降,房地产价波动,等等。
至于吾辈平民老百姓,“家家有一本难念的经”,这些都是压力,谁能躲得开呢?
压力是好事还是坏事?我认为是好事。
从大处来看,现在全球环境污染,生态平衡破坏,臭氧层出洞,人炸,新疾病丛生等等,人们感觉到了,这当然就是压力,然而压出来却是增强忧患意识,增强防范措施,这难道不是天大的好事吗?对一般人来说,法律和其他一切合理的规章制度,都是压力。
然而这些压力何等好啊!没有它,社会将会陷入混乱,人类将无法生存。
这个道理极其简单明了,一说就懂。
我举自己做一个例子。
我不是一个没有名利思想的人——我怀疑真有这种人,过去由于一些我曾经说过的原因,表面上看起来,我似乎是淡泊名利,其实那多半是假象。
但是,到了今天,我已至望九之年,名利对我已经没有什么用,用不着再争名于朝,争利于市,这方面的压力没有了。
但是却来了另一方面的压力,主要来自电台采访和报刊以及友人约写文章。
这对我形成颇大的压力。
以写文章而论,有的我实在不愿意写,可是碍于面子,不得不应。
应就是压力。
于是“拨冗”苦思,往往能写出有点新意的文章。
对我来说,这就是压力的好处。
压力如何排除呢?粗略来分类,压力来源可能有两类:一被动,一主动。
天灾人祸,意外事件,属于被动,这种压力,无法预测,只有泰然处之,切不可杞人忧天。
主动的来源于自身,自己能有所作为。
我的。“三不主义”的第三条是“不嘀咕”,我认为,能做到遇事不嘀咕,就能排除自己造成的压力。
1998年7月8日。
季羡林散文集(精选10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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