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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结是一种反思过去,为未来做准备的重要方式。总结需要突出自己的思考和发现,而非简单罗列事实。以下是行业领军人物总结的精彩演讲,值得一听。
我一生有两个母亲,一个是生我母亲,一个是我祖国母亲。我对这两个母亲怀着同样崇高敬意和同样真挚爱慕。
我六岁离开我生母,到城里去住。中间曾回故乡两次,都是奔丧,只在母亲身边待几天,仍然回到城里。在我读大学二年级时候,母亲弃养,只活四十多岁。我痛哭几天,食不下咽,寝不安席。我真想随母亲于地下。我愿望没能实现,从此我就成没有母亲孤儿。一个缺少母爱孩子,是灵魂不全人。我怀着不全灵魂,抱终天之恨。一想到母亲,就泪流不止,数十年如一日。
后来我到德国留学,住在一座叫哥廷根孤寂小城,不知道为什么,母亲频来入梦。我祖国母亲,我是第一次离开她。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个母亲也频来入梦。
为说明当时感情,我从初到哥廷根日记中摘抄几段:
1935年11月16日。
不久外面就黑起来。我觉得这黄昏时候最有意思。我不开灯,只沉默地站在窗前,看暗夜渐渐织上天空,织上对面屋顶。一切都沉在朦胧薄暗中。我心往往在沉静到不能再沉静时,活动起来。我想到故乡,故乡里老朋友,心里有点酸酸,有点凄凉。然而这凄凉并不同普通凄凉,是甜蜜,浓浓,有说不出味道,浓浓地糊在心头。
1935年11月18日。
从好几天以前,房东太太就向我说,她儿子今天回家,从学校回来,她高兴得不得……但儿子一直没有回来,她有点沮丧。她又说,晚上还有一趟车,说不定他会回来。我看到她神情,我想起自己长眠于故乡地下母亲,真想哭!我此刻才明白,全天下母亲都是一样!
1935年11月20日。
此刻我真想家,想故国,想故国朋友。我有时想得简直不能忍耐。
1935年11月28日。
我仰躺在沙发上,听风路过窗外。风里夹着雨。天色阴得如黑夜。心里思潮起伏,又想到故国。
我从初到哥廷根日记里,引用这几段。实际上,类似地方还有不少,从这几段中也可见一斑。一想到我母亲和祖国母亲,我就心潮腾涌,留在国外念头连影儿都没有。几个月以后,我写一篇散文,题目叫《寻梦》。开头一段是:
夜里梦到母亲,我哭着醒来。醒来再想捉住这梦时候,梦却早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
下面描绘在梦里见到母亲情景。最后一段是:
天哪!连一个清清楚楚梦都不给我吗?我怅望灰天,在泪光里,幻出母亲面影。
我在国内时候,只怀念,也只有可能怀念一个母亲。到国外以后,在我怀念中增添祖国母亲。这种怀念,在初到哥廷根时候异常强烈,以后也没有断过。这种怀念,一直伴随我度过在欧洲十一年。
课文指教科书中的正文,区别于注释和习题等,一般在语文或地理中出现。英语,有对话和短文。以下是小编精心整理的怀念母亲课文原文,欢迎阅读,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我一生有两个母亲,一个是生我的那个母亲,一个是我的祖国母亲。我对这两个母亲怀着同样崇高的敬意和同样真挚的爱慕。
我六岁离开我的生母,到城里去住。中间曾回故乡两次,都是奔丧,只在母亲身边待了几天,仍然回到城里。在我读大学二年级的时候,母亲弃养,只活了四十多岁。我痛哭了几天,食不下咽,寝不安席。我真想随母亲于地下。我的愿望没能实现,从此我就成了没有母亲的孤儿。一个缺少母爱的孩子,是灵魂不全的人。我怀着不全的灵魂,抱终天之恨。一想到母亲,就泪流不止,数十年如一日。
后来我到德国留学,住在一座叫哥廷根的孤寂的小城,不知道为什么,母亲频来入梦。我的祖国母亲,我是第一次离开她,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个母亲也频来入梦。
为了说明当时的感情,我从初到哥廷根的日记中摘抄几段:
1935年11月16日。
不久外面就黑起来了。我觉得这黄昏的时候最有意思。我不开灯,又沉默地站在窗前,看暗夜渐渐织上天空,织上对面的屋顶。一切都沉在朦胧的薄暗中。我的心往往在沉静到不能再沉静的时候,活动起来。我想到故乡,故乡的老朋友,心里有点酸酸的,有点凄凉。然而这凄凉却并不同普通的凄凉一样,是甜蜜的,浓浓的,有说不出的味道,浓浓地糊在心头。
11月18日。
好几天以前,房东太太就对我说,她的儿子今天回家,从学校回来,她高兴得不得了……但她的儿子一直没有回来,她有点沮丧。她又说,晚上还有一趟车,说不定他会回来的.。看到他的神情,我想起了自己长眠于故乡地下的母亲,真想哭!我现在才知道,古今中外的母亲都是一样的!
11月20日。
我现在还真是想家,想故国,想故国的朋友。我有时想得简直不能忍耐。
11月28日。
我仰躺在沙发上,听风路过窗外。风里夹着雨。天色阴得如黑夜。心里思潮起伏,又想到故国了。
我从初到哥廷根的日记里,引用了这几段。实际上,类似的地方还有很多,从这几段中也可见一斑了。一想到生身母亲和祖国母亲,我就心潮腾涌,留在国外的念头连影儿都没有。几个月以后,我写了一篇散文,题目叫《寻梦》。开头一段是:
夜里梦到母亲,我哭着醒来。醒来再想捉住这梦的时候,梦却早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下面描绘在梦里见到母亲的情景。最后一段是:
天哪!连一个清清楚楚的梦都不给我吗?我怅望灰天,在泪光里,幻出母亲的面影。
我在国内的时候,只怀念,也只有可能怀念一个母亲。到国外以后,在我的怀念中增添了祖国母亲。这种怀念,在初到哥廷根的时候异常强烈。以后也没有断过。对这两位母亲的怀念,一直伴随我度过了在欧洲的十一年。
我一生有两个母亲,一个是生我母亲,一个是我祖**亲。我对这两个母亲怀着同样崇高敬意和同样真挚爱慕。
我六岁离开我生母,到城里去住。中间曾回故乡两次,都是奔丧,只在母亲身边待几天,仍然回到城里。在我读大学二年级时候,母亲弃养,只活四十多岁。我痛哭几天,食不下咽,寝不安席。我真想随母亲于地下。我愿望没能实现,从此我就成没有母亲孤儿。一个缺少母爱孩子,是灵魂不全人。我怀着不全灵魂,抱终天之恨。一想到母亲,就泪流不止,数十年如一日。
后来我到德国留学,住在一座叫哥廷根孤寂小城,不知道为什么,母亲频来入梦。我祖**亲,我是第一次离开她。不知道为什么,我这个母亲也频来入梦。
为说明当时感情,我从初到哥廷根日记中摘抄几段:
1935年11月16日。
不久外面就黑起来。我觉得这黄昏时候最有意思。我不开灯,只沉默地站在窗前,看暗夜渐渐织上天空,织上对面屋顶。一切都沉在朦胧薄暗中。我心往往在沉静到不能再沉静时,活动起来。我想到故乡,故乡里老朋友,心里有点酸酸,有点凄凉。然而这凄凉并不同普通凄凉,是甜蜜,浓浓,有说不出味道,浓浓地糊在心头。
1935年11月18日。
从好几天以前,房东太太就向我说,她儿子今天回家,从学校回来,她高兴得不得……但儿子一直没有回来,她有点沮丧。她又说,晚上还有一趟车,说不定他会回来。我看到她神情,我想起自己长眠于故乡地下母亲,真想哭!我此刻才明白,全天下母亲都是一样!
1935年11月20日。
此刻我真想家,想故国,想故国朋友。我有时想得简直不能忍耐。
1935年11月28日。
我仰躺在沙发上,听风路过窗外。风里夹着雨。天色阴得如黑夜。心里思潮起伏,又想到故国。
我从初到哥廷根日记里,引用这几段。实际上,类似地方还有不少,从这几段中也可见一斑。一想到我母亲和祖**亲,我就心潮腾涌,留在国外念头连影儿都没有。几个月以后,我写一篇散文,题目叫《寻梦》。开头一段是:
夜里梦到母亲,我哭着醒来。醒来再想捉住这梦时候,梦却早不知道飞到什么地方去。
下面描绘在梦里见到母亲情景。最后一段是:
天哪!连一个清清楚楚梦都不给我吗?我怅望灰天,在泪光里,幻出母亲面影。
我在国内时候,只怀念,也只有可能怀念一个母亲。到国外以后,在我怀念中增添祖**亲。这种怀念,在初到哥廷根时候异常强烈,以后也没有断过。这种怀念,一直伴随我度过在欧洲十一年。
老舍。
母亲的娘家是北平德胜门外,土城儿外边,通大钟寺的大路上的一个小村里。村里一共有四五家人家,都姓马。大家都种点不十分肥美的地,但是与我同辈的兄弟们,也有当兵的,作木匠的,作泥水匠的,和当巡察的。他们虽然是农家,却养不起牛马,人手不够的时候,妇女便也须下地作活。
对于姥姥家,我只知道上述的一点。外公外婆是什么样子,我就不知道了,因为他们早已去世。至于更远的族系与家史,就更不晓得了;穷人只能顾眼前的衣食,没有功夫谈论什么过去的光荣;“家谱”这字眼,我在幼年就根本没有听说过。
母亲生在农家,所以勤俭诚实,身体也好。这一点事实却极重要,因为假若我没有这样的一位母亲,我以为我恐怕也就要大大的打个折扣了。
母亲出嫁大概是很早,因为我的大姐现在已是六十多岁的老太婆,而我的大外甥女还长我一岁啊。我有三个哥哥,四个姐姐,但能长大成人的,只有大姐,二姐,三姐,三哥与我。我是“老”儿子。生我的时候,母亲已有四十一岁,大姐二姐已都出了阁。
由大姐与二姐所嫁入的家庭来推断,在我生下之前,我的家里,大概还马马虎虎的过得去。那时候定婚讲究门当户对,而大姐丈是作小官的,二姐丈也开过一间酒馆,他们都是相当体面的人。
可是,我,我给家庭带来了不幸:我生下来,母亲晕过去半夜,才睁眼看见她的老儿子——感谢大姐,把我揣在怀中,致未冻死。
一岁半,我把父亲“克”死了。
兄不到十岁,三姐十二三岁,我才一岁半,全仗母亲独力抚养了。父亲的寡姐跟我们一块儿住,她吸片,她喜摸纸牌,她的脾气极坏。为我们的衣食,母亲要给人家洗衣服,缝补或裁缝衣裳。在我的记忆中,她的手终年是鲜红微肿的。白天,她洗衣服,洗一两大绿瓦盆。她作事永远丝毫也不敷衍,就是屠户们送来的黑如铁的布袜,她也给洗得雪白。晚间,她与三姐抱着一盏油灯,还要缝补衣服,一直到半夜。她终年没有休息,可是在忙碌中她还把院子屋中收拾得清清爽爽。桌椅都是旧的,柜门的铜活久已残缺不全,可是她的手老使破桌面上没有尘土,残破的铜活发着光。院中,父亲遗留下的几盆石榴与夹竹桃,永远会得到应有的浇灌与爱护,年年夏天开许多花。
哥哥似乎没有同我玩耍过。有时候,他去读书;有时候,他去学徒;有时候,他也去卖花生或樱桃之类的小东西。母亲含着泪把他送走,不到两天,又含着泪接他回来。我不明白这都是什么事,而只觉得与他很生疏。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是我与三姐。因此,她们作事,我老在后面跟着。她们浇花,我也张罗着取水;她们扫地,我就撮土……从这里,我学得了爱花,爱清洁,守秩序。这些习惯至今还被我保存着。
有客人来,无论手中怎么窘,母亲也要设法弄一点东西去款待。舅父与表哥们往往是自己掏钱买酒肉食,这使她脸上羞得飞红,可是殷勤的给他们温酒作面,又给她一些喜悦。遇上亲友家中有喜丧事,母亲必把大褂洗得干干净净,亲自去贺吊——份礼也许只是两吊小钱。到如今如我的好客的习性,还未全改,尽管生活是这么清苦,因为自幼儿看惯了的事情是不易改掉的。
姑母常闹脾气。她单在鸡蛋里找骨头。她是我家中的阎王。直到我入了中学,她才死去,我可是没有看见母亲反抗过。“没受过婆婆的气,还不受大姑子的吗?命当如此!”母亲在非解释一下不足以平服别人的时候,才这样说。是的,命当如此。母亲活到老,穷到老,辛苦到老,全是命当如此。她最会吃亏。给亲友邻居帮忙,她总跑在前面:她会给婴儿洗三——穷朋友们可以因此少花一笔“请姥姥”钱——她会刮痧,她会给孩子们剃头,她会给少妇们绞脸……凡是她能作的,都有求必应。但是吵嘴打架,永远没有她。她宁吃亏,不逗气。当姑母死去的时候,母亲似乎把一世的委屈都哭了出来,一直哭到坟地。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位侄子,声称有承继权,母亲便一声不响,教他搬走那些破桌子烂板凳,而且把姑母养的一只肥母鸡也送给他。
可是,母亲并不软弱。父亲死在庚子闹“拳”的那一年。联军入城,挨家搜索财物鸡鸭,我们被搜两次。母亲拉着哥哥与三姐坐在墙根,等着“鬼子”进门,街门是开着的。“鬼子”进门,一刺刀先把老黄狗刺死,而后入室搜索。他们走后,母亲把破衣箱搬起,才发现了我。假若箱子不空,我早就被压死了。皇上跑了,丈夫死了,鬼子来了,满城是血光火焰,可是母亲不怕,她要在刺刀下,饥荒中,保护着儿女。北平有多少变乱啊,有时候兵变了,街市整条的烧起,火团落在我们院中。有时候内战了,城门紧闭,铺店关门,昼夜响着枪炮。这惊恐,这紧张,再加上一家饮食的筹划,儿女安全的顾虑,岂是一个软弱的老寡妇所能受得起的?可是,在这种时候,母亲的心横起来,她不慌不哭,要从无办法中想出办法来。她的泪会往心中落!这点软而硬的个性,也传给了我。我对一切人与事,都取和平的态度,把吃亏看作当然的。但是,在作人上,我有一定的宗旨与基本的法则,什么事都可将就,而不能超过自己划好的界限。我怕见生人,怕办杂事,怕出头露面;但是到了非我去不可的时候,我便不得不去,正象我的母亲。从私塾到小学,到中学,我经历过起码有廿位教师吧,其中有给我很大影响的,也有毫无影响的,但是我的真正的教师,把性格传给我的,是我的母亲。母亲并不识字,她给我的是生命的教育。
当我在小学毕了业的时候,亲友一致的愿意我去学手艺,好帮助母亲。我晓得我应当去找饭吃,以减轻母亲的勤劳困苦。可是,我也愿意升学。我偷偷的考入了师范学校——制服,饭食,书籍,宿处,都由学校供给。只有这样,我才敢对母亲提升学的话。入学,要交十元的保证金。这是一笔巨款!母亲作了半个月的难,把这巨款筹到,而后含泪把我送出门去。她不辞劳苦,只要儿子有出息。当我由师范毕业,而被派为小学校校长,母亲与我都一夜不曾合眼。我只说了句:“以后,您可以歇一歇了!”她的回答只有一串串的眼泪。我入学之后,三姐结了婚。母亲对儿女是都一样疼爱的,但是假若她也有点偏爱的话,她应当偏爱三姐,因为自父亲死后,家中一切的事情都是母亲和三姐共同撑持的。三姐是母亲的右手。但是母亲知道这右手必须割去,她不能为自己的便利而耽误了女儿的青春。当花轿来到我们的破门外的时候,母亲的手就和冰一样的凉,脸上没有血色--那是阴历四月,天气很暖。大家都怕她晕过去。可是,她挣扎着,咬着嘴唇,手扶着门框,看花轿徐徐的走去。不久,姑母死了。三姐已出嫁,哥哥不在家,我又住学校,家中只剩母亲自己。她还须自晓至晚的操作,可是终日没人和她说一句话。新年到了,正赶上政府倡用阳历,不许过旧年。除夕,我请了两小时的假。由拥挤不堪的街市回到清炉冷灶的家中。母亲笑了。及至听说我还须回校,她楞住了。半天,她才叹出一口气来。到我该走的时候,她递给我一些花生,“去吧,小子!”街上是那么热闹,我却什么也没看见,泪遮迷了我的眼。今天,泪又遮住了我的眼,又想起当日孤独的过那凄惨的除夕的慈母。可是慈母不会再候盼着我了,她已入了土!
儿女的生命是不依顺着父母所设下的轨道一直前进的,所以老人总免不了伤心。我廿三岁,母亲要我结了婚,我不要。我请来三姐给我说情,老母含泪点了头。我爱母亲,但是我给了她最大的打击。时代使我成为逆子。廿七岁,我上了英国。为了自己,我给六十多岁的老母以第二次打击。在她七十大寿的那一天,我还远在异域。那天,据姐姐们后来告诉我,老太太只喝了两口酒,很早的便睡下。她想念她的幼子,而不便说出来。
七七抗战后,我由济南逃出来。北平又象庚子那年似的被鬼子占据了,可是母亲日夜惦念的幼子却跑西南来。母亲怎样想念我,我可以想象得到,可是我不能回去。每逢接到家信,我总不敢马上拆看,我怕,怕,怕,怕有那不祥的消息。人,即使活到八九十岁,有母亲便可以多少还有点孩子气。失了慈母便象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有母亲的人,心里是安定的。我怕,怕,怕家信中带来不好的消息,告诉我已是失了根的花草。
去年一年,我在家信中找不到关于老母的起居情况。我疑虑,害怕。我想象得到,如有不幸,家中念我流亡孤苦,或不忍相告。母亲的生日是在九月,我在八月半写去祝寿的信,算计着会在寿日之前到达。信中嘱咐千万把寿日的`详情写来,使我不再疑虑。十二月二十六日,由文化劳军的大会上回来,我接到家信。我不敢拆读。就寝前,我拆开信,母亲已去世一年了!
生命是母亲给我的。我之能长大成人,是母亲的血汗灌养的。我之所以能成为一个不十分坏的人,是母亲感化的。我的性格,习惯,是母亲传给的。她一世未曾享过一天福,临死还吃的是粗粮。唉!还说什么呢?心痛!心痛!
创作背景。
老舍自幼丧父,由母亲独自带大,和母亲有着无比深厚的感情。老舍的母亲于1942年夏季病逝于北平(今北京)。当时老舍孤身一人在中国抗战大后方从事抗战文艺创作和组织工作。最初他的家人没敢把母亲病亡的消息立即告诉他,害怕加重他的孤独痛苦,于1942年12月26日才在家信里透露噩耗。本文便是老舍为纪念母亲而写。
作品鉴赏。
母亲是带领孩子认识世界的第一人。母亲的一言一行对孩子的人格形成都有深刻的影响。老舍的母亲有她独特的性格--软中带硬。并且,这种性格在老舍身上打下了深深的烙印。老舍本人的生与死都与这种软中带硬的性格密不可分。如老舍在文中所说,母亲给他的是“生命的教育”。这不仅让读者看到了一位在苦难中保持着传统美德的伟大母亲形象,更让读者理解了中华民族品格的传承与延续。
文章通过记叙母亲一生的身世、经历、性格及遭遇,表达了作者对自己母亲的无限敬爱和无以报答母亲恩情的愧疚之情,也塑造了一位有着典型东方女性性格特征的平凡而伟岸的母亲形象。首先,这篇文章多处运用了刻画人物的写法,使母亲的形象活灵活现。
本文采用口语与书面语相结合的形式,既流畅朴素生动,又凝练含蓄隽永,抒发了对母亲的敬仰感念追怀和永世不忘的深情。叙述语言流畅、朴素、亲切,极富表现力。这也是老舍文学语言的基本特点。
语言特色:
这是一篇回忆性记人散文。主要表达方式:叙述,抒情,描写,议论。
1、叙述和描写语言流畅、朴素、亲切,极富表现力。这也是老舍文学语言的基本特点。如“兄不到十岁……一直到半夜”这一段记述就把父亲死后,母亲为了养活一家人,含辛茹苦,日夜劳作的经历与精神写得很充分了。而所用语言则是唠家常式的朴素、流畅、亲切的语言。
2、议论语言凝练、深情、隽永,蕴有哲理意味。在文章中,老舍经常在叙述到一定的时候,便适时地插进议论文字,这对于深休全文题旨,抒发浓郁的感情,都发挥了如点睛般的作用。例如“人,即使活到八九十岁……心里是安定的”,这段话是作者在抗战时期被迫躲到四川成才见不到滞留在北平的母亲,无比思念又担心年迈的老母遭遇不测所表达的忧惧、思念交织的复杂感情的一段话,是人处在特定的环境中时才会有的感觉和想法,作者以其凝练的文字表达出来,其隽永意味是颇具启发性的,足以引发很多人的共鸣。
第二天清早,母亲把孟郊送到村外。她望着儿子说:“郊儿,你可要早点儿回来呀!”孟郊听了不住地点头。他看到母亲的头上又多了几根白发,眼睛湿润了。
太阳出来了,路边的小草更显得生机勃勃。孟郊抚摸着身上的衣服,注视着那又细又密的针脚,心里想,母亲的慈爱,不就像这春天里太阳的光辉吗?沐浴着阳光的.小草,无论怎样都报答不了太阳的恩情啊!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母亲的恩情孟郊永远铭记在心,就在他50岁那年,写成了这首著名的小诗《游子吟》。
蓝蓝的天空白云飘,我想飞上天把这洁白的云(悄悄、轻轻)摘下献给妈妈,作她的`围巾。雪梅峰上雪梅开,我不畏路险风萧萧,也要把雪梅摘下献给我伟大的妈妈。
小鸟啾啾细柳摆腰,春花遍地露笑脸。妈妈每在新春之前,总是要为自己定下一个计划,今年要在那亩地开辟一片瓜地;或者在田埂上种些高粱、玉米,好让儿女们过节吃上甜甜的高粱饴(yi)、香喷喷的玉米棒。妈妈总是想着让我们能吃上可口美味的东西,从不说她要吃什么。
全家团圆,妈妈忙前忙后,总像有使不完的劲。儿女们叫妈妈休息一下,妈妈却倔强而(喜悦、喜欢)。妈妈虽银丝飘飘,却心明眼睛亮。每每茶余饭后,把我们集中在一起,(查问、询问)学习、生活、人际关系。当我们进步时,妈妈就满脸微笑,温柔地表扬我们;当我们沮丧失落时,妈妈就谆谆教导,循循善诱;当我们遇到风浪时,是妈妈给予我们无微不至的关怀,犹如春天雨露,滋润着我们的心田。
孩子将要远行,昏暗的灯光下,妈妈手拿针线,(密密、细细)缝补着孩子的衣服。妈妈眼睛不好,总是缝一针,落两针。她那(悄悄、轻轻)的叹息声,飘至我的心中,我总是泪湿枕巾。
1、将文中括号里不恰当的词划去。(3分)。
2、写几个成语夸夸妈妈:(不少于4个)(2分)。
3、短文第三段说妈妈虽银丝飘飘,却心名眼睛亮,第四段又说妈妈眼睛不好这两处是否前后矛盾?为什么?(2分)。
4、文章写妈妈为我们操劳一共讲了三件事,这三件事分别是:(概括要简洁)(2分)。
(1)(2)(3)。
这三件事是有内在联系的,因为他们是按顺序写的。
5、文章最后一段的作用是。(1分)。
6、你有没有曾经想为妈妈做一件事,就像文中的我想摘白云,摘雪梅?把它写下来。(2分)。
我的母亲是小说家老舍的作品。《我的母亲》是一篇简单而真挚的散文,回忆着我的母亲。以下是为大家整理的关于,欢迎品鉴!
我的母亲在我十三岁的时候就去世了。
我现在所能记得的最初对于母亲的印象,大约在两三岁的时候。我记得有一天夜里,我独自一人睡在床上,由梦里醒来,朦胧中睁开眼睛,模糊中看见由垂着的帐门射进来的微微的灯,在这微微的灯光里瞥见一个青年妇人拉开帐门,微笑着把我抱起来。她嘴里叫我什么,并对我说了什么,现在都记不清了,只记得她把我负在她的背上,跑到一个灯光灿烂人影憧憧的大客厅里,走来走去“巡阅”着。大概是元宵吧。大客厅里除有不少成人谈笑之外,有二三十个孩童提着各色各样的纸灯,里面燃着蜡烛,三五成群地跑着玩。我此时伏在母亲的背上,半醒半睡似的微张着眼看这个,望那个。我由现在追想当时伏在她的背上睡眼惺忪所见着的她的容态,还感觉到她的活泼的、欢悦的、柔和的、青春的美。我现在想来,大概在我睡在房里的时候,母亲看见许多孩子玩灯热闹,便想起了我,也许蹑手蹑脚到我床前看了好几次,见我醒了,便负着我出去一饱眼福。这是我对母亲最初的感觉,虽则在当时的幼稚的脑袋里当然不知道什么叫做母爱。
母亲喜欢看小说。她常常把所看的内容讲给妹仔听。她讲得娓娓动听,妹仔听着忽而笑容满面,忽然愁眉双锁。章回的长篇小说一下讲不完,妹仔就很不耐烦地等着母亲再看下去,看后再讲给她听。往往讲到孤女患难,或义妇含冤的凄惨的情形,她两人便都热泪盈眶,泪珠尽往颊上涌流着。那时的我立在旁边瞧着,莫名其妙,心里不明白她们为什么那样无缘无故地挥泪痛哭一顿。现在想来,才感觉到母亲的情感的丰富,并觉得她的讲故事能那样地感动着妹仔,如果母亲生在现在,有机会把自己造成一个教员,必可成为一个循循善诱的良师。
胡适。
我小时身体弱,不能跟着野蛮的孩子们一块儿玩。我母亲也不准我和他们乱跑乱跳。小时不曾养成活泼游戏的习惯,无论在什么地方,我总是文绉绉的。所以家乡老辈都说我“像个先生样子”,遂叫我做“穈先生”。这个绰号叫出去之后,人都知道三先生的小儿子叫做穈先生了,既有“先生”之名,我不能不装出点“先生”样子,更不能跟着顽童们“野”了。有一天,我在我家八字门口和一班孩子“掷铜钱”,一位老辈走过,见了我,笑道:“穈先生也掷铜钱吗?”我听了羞愧得面红耳热,觉得太失了“先生”的身份!
大人们鼓励我装先生样子,我也没有嬉戏的能力和习惯,又因为我确是喜欢看书,所以我一生可算是不曾享过儿童游戏的生活。每年秋天,我的庶祖母同我到田里去“监割”(顶好的田,水旱无忧,收成最好,佃户每约田主来监割,打下谷子,两家平分),我总是坐在小树下看小说。十一二岁时,我稍活泼一点,居然和一群同学组织了一个戏剧班,做了一些木刀竹枪,借得了几副假胡须,就在村口田里做戏。我做的往往是诸葛亮、刘备一类的文角儿;只有一次我做史文恭,被花荣一箭从椅子上射倒下去,这算是我最活泼的玩艺儿了。
我在这九年(1895—1904)之中,只学得了读书写字两件事。在文字和思想(看文章)的方面,不能不算是打了一点儿底子。但别的方面都没有发展的机会。有一次我们村里“当朋”(八都凡五村,称为“五朋”,每年一村轮着做太子会,名为“当朋”),筹备太子会,有人提议要派我加入前村的昆腔队学习吹笙或吹笛。族里长辈反对,说我年纪太小,不能跟着太子会走遍五朋。于是我便失掉了这学习音乐的唯一机会。三十年来,我不曾拿过乐器,也全不懂音乐;究竟我有没有一点学音乐的天资,我至今还不知道。至于学图画,更是不可能的事。我常常用竹纸蒙在小说书的石印绘像上,摹画书上的英雄美人。有一天,被先生看见了,挨了一顿大骂,抽屉里的图画都被搜出撕毁了。于是我又失掉了学做画家的机会。
但这九年的生活,除了读书看书之外,究竟给了我一点儿做人的训练。在这一点上,我的恩师就是我的慈母。
每天天刚亮时,我母亲就把我喊醒,叫我披衣坐起。我从不知道她醒来坐了多久了。她看我清醒了,才对我说昨天我做错了什么事,说错了什么话,要我认错,要我用功读书。有时候她对我说父亲的种种好处,她说:“你总要踏上你老子的脚步。我一生只晓得这一个完全的人,你要学他,不要跌他屁股。”(跌股便是丢脸、出丑。)她说到伤心处,往往掉下泪来。到天大明时,她才把我的衣服穿好,催我去上早学。学堂门上的锁匙放在先生家里;我先到学堂门口一望,便跑到先生家里去敲门。先生家里有人把锁匙从门缝里递出来,我拿了跑回去,开了门,坐下念生书。十天之中,总有八九天我是第一个去开学堂们的。等到先生来了,我背了生书,才回家吃早饭。
我母亲管束我最严,她是慈母兼严父。但她从来不在别人面前骂我一句,打我一下。我做错了事,她只对我一望,我看见了她的严厉眼光,就吓住了。犯的事小,她等到第二天早晨我睡醒时才教训我。犯的事大,她等到晚上人静时,关了房门,先责备我,然后行罚,或罚跪,或拧我的肉,无论怎样重罚,总不许我哭出声音来。她教训儿子不是借此出气叫别人听的。
有一个初秋的傍晚,我吃了晚饭,在门口玩,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背心。这时候我母亲的妹子玉英姨母在我家住,她怕我冷了,拿了一件小衫出来叫我穿上。我不肯穿,她说:“穿上吧,凉了。”我随口回答:“娘(凉),什么!老子都不老子呀。”我刚说了这句话,一抬头,看见母亲从家里走出,我赶快把小衫穿上。但她已听见这句轻薄的话了。晚上人静后,她罚我跪下,重重的责罚了一顿。她说:“你没了老子,是多么得意的事!好用来说嘴!”她气得坐着发抖,也不许我上床去睡。我跪着哭,用手擦眼泪,不知擦进了什么微菌,后来足足害了一年多的眼翳病。医来医去,总医不好。我母亲心里又悔又急,听说眼翳可以用舌头舔去,有一夜她把我叫醒,她真用舌头舔我的病眼。这是我的严师,我的慈母。
我母亲23岁做了寡妇,又是当家的后母。这种生活的痛苦,我的笨笔写不出万分之一二。家中经济本不宽裕,全靠二哥在上海经营调度。大哥从小就是败子,吸烟,赌博,钱到手就光,光了就回家打主意,见了香炉就拿出去卖,捞着锡茶壶就拿出去押。我母亲几次邀了本家长辈来,给他定下每月用费的数目。但他总不够用,到处都欠下烟债赌债。每年除夕我家中总有一大群讨债的,没人一盏灯笼,坐在大厅上不肯去。大哥早已避出去了。大厅的两排椅子上满满的都是灯笼和债主。我母亲走进走出,料理年夜饭、谢灶神、压岁钱等事,只当做不曾看见这一群人。到了近半夜,快要“封门”了,我母亲才走后门出去,央一位邻舍本家到我家来,每一家债户开发一点钱。作好作歹的,这一群讨债的才一个一个提着灯笼走出去。一会儿,大哥敲门回来了。我母亲从不骂他一句。并且因为是新年,她脸上从不露出一点怒色。这样的过年,我过了六七次。
大嫂是个最无能而又最不懂事的人,二嫂是个很能干而气量很窄小的人。她们常常闹意见,只因为我母亲的和气榜样,她们还不曾有公然相打相骂的事。她们闹气时,只是不说话,不答话,把脸放下来,叫人难看;二嫂生气时,脸色变青,更是怕人。她们对我母亲闹气时,也是如此。我起初全不懂得这一套,后来也渐渐懂得看人的脸色了。我渐渐明白,世间最可厌恶的事莫如一张生气的脸;世间最下流的事莫如把生气的脸摆给旁人看。这比打骂更难受。
我母亲的气量大,性子好,又因为做了后母后婆,她更事事留心,事事格外容忍。大哥的女儿比我只小一岁,她的饮食衣料总是和我的一样。我和她有小争执,总是我吃亏,母亲总是责备我,要我事事让她。后来大嫂、二嫂都生了儿子了,她们生气时便打骂孩子来出气,一面打,一面用尖刻有刺的话骂给别人听。我母亲只装做没听见。有时候,她实在忍不住了,便悄悄走出门去,或到左邻立大嫂家去坐一会,或走后门到后邻度嫂家去闲谈。她从不和两个嫂子吵一句嘴。
每个嫂子一生气,往往十天半个月不歇,天天走进走出,板着脸,咬着嘴,打骂小孩子出气。我母亲只忍耐着,人道是在不可再忍的一天,她也有她的法子。这一天的天明时,她就不起床,轻轻地哭一场。她不骂一个人,只哭她的丈夫,哭她自己命苦,留不住她丈夫来照管她。她刚哭时。声音很低,渐渐哭出声来。我醒了起来劝她,她不肯住。这时候,我总听得见前堂(二嫂住前堂东房)或后堂(大嫂住后堂西房)有一扇门开了,一个嫂子走出房向厨房走去。不多一会,那位嫂子来敲我们的房门了。我开了房门,她走进来,捧着一碗热茶。我母亲慢慢止住哭声,伸手接了茶碗。那位嫂子站着劝一会儿,才退出去,没有一句话提到什么人,也没有一个字提到这十天半个月来的气脸,然而各人心里明白,泡茶进来的嫂子总是那十天半个月来闹气的人,奇怪得很,这一哭之后,至少有一两个月的太平清净日子。
我母亲待人最仁慈,最温和,从来没有一句伤人感情的话。但她有时候也很有刚气,不受一点人格上的侮辱。我家五叔是个无正业的浪人,有一天在烟馆里发牢骚,说我母亲家中有事总请某人帮忙,大概总有什么好处给他。这句话传到了我母亲耳朵里,她气得大哭,请了几位本家来,把五叔喊来,她当面质问他她给了某人什么好处。直到五叔当众认错赔罪,她才罢休。
我在我母亲的教训之下度过了少年时代,受了她的极大极深的影响。我14岁(其实只有12岁零两三个月)就离开她了。在这广漠的人海里独自混了二十多年,没有一个人管束过我。如果我学得了一丝一毫的好脾气,如果我学得了一点点待人接物的和气,如果我能宽恕人,体谅人——我都得感谢我的慈母。
课文解读。
胡适的《我的母亲》贯穿着一个永恒不变的主题,那便是如何做人。胡适的母亲更多的是督促胡适用功读书,所以小时候的胡适是同龄人中最用功的,十天之中,总有八九天是小胡适第一个去开学堂的门。
《我的母亲》,记录了胡适人到中年之后回忆自己童年至少年时代在母亲的严格要求和深情关爱之下成长的往事。
从小失去父亲,在关系复杂的大家庭中生活的胡适,童年的生活除了看书之外,是贫乏的,是有缺憾的。安静的读书成为失去父亲庇护的胡适一种躲避是非纷乱的最好办法,也成为他小心眼里要变得强大给母亲争气撑腰的最好途径。小小的他看到了母亲的很多委屈,很多隐忍,很多坚强,很多柔弱,同时他也承载了许多责任,许多期望,许多退让,许多苛责。如此,他没有变成一个问题少年,或以暴制暴反叛对抗,或自怜自艾懦弱敏感,而是成为一个好脾气,能宽恕人、体谅人的谦谦君子,成为现代著名学者、诗人、历史学家、文学家、哲学家。母亲对他的爱与教育不仅弥足珍贵,铭记永久,而且影响巨大。
本文一共写了7件关于母亲的事,这7件事给读者展现了一个识大体、懂进退、刚柔相济、严慈并进的母亲形象。母亲用舌头舔胡适的病眼,更有让胡适终身受益的教诲和母亲用自己言行所传达出来的人格品行的标杆:母亲天刚亮就把胡适喊醒,不允许胡适养成睡懒觉的习惯;醒来后看胡适清醒了,就帮胡适反省昨天言行有误的地方。母亲不识字却很识事,她也许不懂“君子一日三省吾身”的道理,但她却懂得及时帮助孩子总结得失的重要。母亲把教育孩子的时问选择在早晨是很见用心的,如果昨天犯了错,当时就批评,孩子可能一下子不能接受。待睡了一晚上了,事也过了,气也消了,这时候,心平气和地说几句,孩子一般都能听得进去。早晨接受了妈妈的教诲,这一整天孩子说话做事就会特别小心。
作品原文。
母亲的娘家是北平德胜门外,土城儿外边,通大钟寺的大路上的一个小村里。村里一共有四五家人家,都姓马。大家都种点不十分肥美的地,但是与我同辈的兄弟们,也有当兵的,作木匠的,作泥水匠的,和当巡察的。他们虽然是农家,却养不起牛马,人手不够的时候,妇女便也须下地作活。
对于姥姥家,我只知道上述的一点。外公外婆是什么样子,我就不知道了,因为他们早已去世。至于更远的族系与家史,就更不晓得了;穷人只能顾眼前的衣食,没有功夫谈论什么过去的光荣;“家谱”这字眼,我在幼年就根本没有听说过。
母亲生在农家,所以勤俭诚实,身体也好。这一点事实却极重要,因为假若我没有这样的一位母亲,我以为我恐怕也就要大大的打个折扣了。
母亲出嫁大概是很早,因为我的大姐现在已是六十多岁的老太婆,而我的大外甥女还长我一岁啊。我有三个哥哥,四个姐姐,但能长大成人的,只有大姐,二姐,三姐,三哥与我。我是“老”儿子。生我的时候,母亲已有四十一岁,大姐二姐已都出了阁。
由大姐与二姐所嫁入的家庭来推断,在我生下之前,我的家里,大概还马马虎虎的过得去。那时候定婚讲究门当户对,而大姐丈是作小官的,二姐丈也开过一间酒馆,他们都是相当体面的人。
可是,我,我给家庭带来了不幸:我生下来,母亲晕过去半夜,才睁眼看见她的老儿子——感谢大姐,把我揣在怀中,致未冻死。
一岁半,我把父亲“克”死了。
兄不到十岁,三姐十二三岁,我才一岁半,全仗母亲独力抚养了。父亲的寡姐跟我们一块儿住,她吸鸦片,她喜摸纸牌,她的脾气极坏。为我们的衣食,母亲要给人家洗衣服,缝补或裁缝衣裳。在我的记忆中,她的手终年是鲜红微肿的。白天,她洗衣服,洗一两大绿瓦盆。她作事永远丝毫也不敷衍,就是屠户们送来的黑如铁的布袜,她也给洗得雪白。晚间,她与三姐抱着一盏油灯,还要缝补衣服,一直到半夜。她终年没有休息,可是在忙碌中她还把院子屋中收拾得清清爽爽。桌椅都是旧的,柜门的铜活久已残缺不全,可是她的手老使破桌面上没有尘土,残破的铜活发着光。院中,父亲遗留下的几盆石榴与夹竹桃,永远会得到应有的浇灌与爱护,年年夏天开许多花。
哥哥似乎没有同我玩耍过。有时候,他去读书;有时候,他去学徒;有时候,他也去卖花生或樱桃之类的小东西。母亲含着泪把他送走,不到两天,又含着泪接他回来。我不明白这都是什么事,而只觉得与他很生疏。与母亲相依为命的是我与三姐。因此,她们作事,我老在后面跟着。她们浇花,我也张罗着取水;她们扫地,我就撮土……从这里,我学得了爱花,爱清洁,守秩序。这些习惯至今还被我保存着。
有客人来,无论手中怎么窘,母亲也要设法弄一点东西去款待。舅父与表哥们往往是自己掏钱买酒肉食,这使她脸上羞得飞红,可是殷勤的给他们温酒作面,又给她一些喜悦。遇上亲友家中有喜丧事,母亲必把大褂洗得干干净净,亲自去贺吊——份礼也许只是两吊小钱。到如今如我的好客的习性,还未全改,尽管生活是这么清苦,因为自幼儿看惯了的事情是不易改掉的。
姑母常闹脾气。她单在鸡蛋里找骨头。她是我家中的阎王。直到我入了中学,她才死去,我可是没有看见母亲反抗过。“没受过婆婆的气,还不受大姑子的吗?命当如此!”母亲在非解释一下不足以平服别人的时候,才这样说。是的,命当如此。母亲活到老,穷到老,辛苦到老,全是命当如此。她最会吃亏。给亲友邻居帮忙,她总跑在前面:她会给婴儿洗三——穷朋友们可以因此少花一笔“请姥姥”钱——她会刮痧,她会给孩子们剃头,她会给少妇们绞脸……凡是她能作的,都有求必应。但是吵嘴打架,永远没有她。她宁吃亏,不逗气。当姑母死去的时候,母亲似乎把一世的委屈都哭了出来,一直哭到坟地。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位侄子,声称有承继权,母亲便一声不响,教他搬走那些破桌子烂板凳,而且把姑母养的一只肥母鸡也送给他。
可是,母亲并不软弱。父亲死在庚子闹“拳”的那一年。联军入城,挨家搜索财物鸡鸭,我们被搜两次。母亲拉着哥哥与三姐坐在墙根,等着“鬼子”进门,街门是开着的。“鬼子”进门,一刺刀先把老黄狗刺死,而后入室搜索。他们走后,母亲把破衣箱搬起,才发现了我。假若箱子不空,我早就被压死了。皇上跑了,丈夫死了,鬼子来了,满城是血光火焰,可是母亲不怕,她要在刺刀下,饥荒中,保护着儿女。北平有多少变乱啊,有时候兵变了,街市整条的烧起,火团落在我们院中。有时候内战了,城门紧闭,铺店关门,昼夜响着枪炮。这惊恐,这紧张,再加上一家饮食的筹划,儿女安全的顾虑,岂是一个软弱的老寡妇所能受得起的?可是,在这种时候,母亲的心横起来,她不慌不哭,要从无办法中想出办法来。她的泪会往心中落!这点软而硬的个性,也传给了我。我对一切人与事,都取和平的态度,把吃亏看作当然的。但是,在作人上,我有一定的宗旨与基本的法则,什么事都可将就,而不能超过自己划好的`界限。我怕见生人,怕办杂事,怕出头露面;但是到了非我去不可的时候,我便不得不去,正象我的母亲。从私塾到小学,到中学,我经历过起码有廿位教师吧,其中有给我很大影响的,也有毫无影响的,但是我的真正的教师,把性格传给我的,是我的母亲。母亲并不识字,她给我的是生命的教育。
当我在小学毕了业的时候,亲友一致的愿意我去学手艺,好帮助母亲。我晓得我应当去找饭吃,以减轻母亲的勤劳困苦。可是,我也愿意升学。我偷偷的考入了师范学校——制服,饭食,书籍,宿处,都由学校供给。只有这样,我才敢对母亲提升学的话。入学,要交十元的保证金。这是一笔巨款!母亲作了半个月的难,把这巨款筹到,而后含泪把我送出门去。她不辞劳苦,只要儿子有出息。当我由师范毕业,而被派为小学校校长,母亲与我都一夜不曾合眼。我只说了句:“以后,您可以歇一歇了!”她的回答只有一串串的眼泪。我入学之后,三姐结了婚。母亲对儿女是都一样疼爱的,但是假若她也有点偏爱的话,她应当偏爱三姐,因为自父亲死后,家中一切的事情都是母亲和三姐共同撑持的。三姐是母亲的右手。但是母亲知道这右手必须割去,她不能为自己的便利而耽误了女儿的青春。当花轿来到我们的破门外的时候,母亲的手就和冰一样的凉,脸上没有血色--那是阴历四月,天气很暖。大家都怕她晕过去。可是,她挣扎着,咬着嘴唇,手扶着门框,看花轿徐徐的走去。不久,姑母死了。三姐已出嫁,哥哥不在家,我又住学校,家中只剩母亲自己。她还须自晓至晚的操作,可是终日没人和她说一句话。新年到了,正赶上政府倡用阳历,不许过旧年。除夕,我请了两小时的假。由拥挤不堪的街市回到清炉冷灶的家中。母亲笑了。及至听说我还须回校,她楞住了。半天,她才叹出一口气来。到我该走的时候,她递给我一些花生,“去吧,小子!”街上是那么热闹,我却什么也没看见,泪遮迷了我的眼。今天,泪又遮住了我的眼,又想起当日孤独的过那凄惨的除夕的慈母。可是慈母不会再候盼着我了,她已入了土!
儿女的生命是不依顺着父母所设下的轨道一直前进的,所以老人总免不了伤心。我廿三岁,母亲要我结了婚,我不要。我请来三姐给我说情,老母含泪点了头。我爱母亲,但是我给了她最大的打击。时代使我成为逆子。廿七岁,我上了英国。为了自己,我给六十多岁的老母以第二次打击。在她七十大寿的那一天,我还远在异域。那天,据姐姐们后来告诉我,老太太只喝了两口酒,很早的便睡下。她想念她的幼子,而不便说出来。
七七抗战后,我由济南逃出来。北平又象庚子那年似的被鬼子占据了,可是母亲日夜惦念的幼子却跑西南来。母亲怎样想念我,我可以想象得到,可是我不能回去。每逢接到家信,我总不敢马上拆看,我怕,怕,怕,怕有那不祥的消息。人,即使活到八九十岁,有母亲便可以多少还有点孩子气。失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有母亲的人,心里是安定的。我怕,怕,怕家信中带来不好的消息,告诉我已是失了根的花草。
去年一年,我在家信中找不到关于老母的起居情况。我疑虑,害怕。我想象得到,如有不幸,家中念我流亡孤苦,或不忍相告。母亲的生日是在九月,我在八月半写去祝寿的信,算计着会在寿日之前到达。信中嘱咐千万把寿日的详情写来,使我不再疑虑。十二月二十六日,由文化劳军的大会上回来,我接到家信。我不敢拆读。就寝前,我拆开信,母亲已去世一年了!
生命是母亲给我的。我之能长大成人,是母亲的血汗灌养的。我之所以能成为一个不十分坏的人,是母亲感化的。我的性格,习惯,是母亲传给的。她一世未曾享过一天福,临死还吃的是粗粮。唉!还说什么呢?心痛!心痛!
创作背景。
老舍自幼丧父,由母亲独自带大,和母亲有着无比深厚的感情。老舍的母亲于1942年夏季病逝于北平(今北京)。当时老舍孤身一人在中国抗战大后方从事抗战文艺创作和组织工作。最初他的家人没敢把母亲病亡的消息立即告诉他,害怕加重他的孤独痛苦,于1942年12月26日才在家信里透露噩耗。本文便是老舍为纪念母亲而写。
作者简介。
老舍(1899~1966),满族,原名舒庆春,字舍予,生于北京。
1918年夏天他以优秀的成绩毕从北京师范学校毕业。
1924年赴英国,任伦敦大学东方学院中文讲师。教学之余,读了大量外国文学作品,并正式开始创作生涯。1930年回到中国,任济南齐鲁大学文学院副教授,并编辑《齐鲁月刊》。
1949年新中国成立后,他担任中国全国文联和全国作协副主席兼北京市文联主席。
老舍是中国饮誉世界的小说家、戏剧家,是一位文化巨匠,一位语言艺术大师。
胡适3岁时父亲病故,便随母从台湾来到老家安徽绩溪县上庄村。
胡适的母亲叫冯顺弟,19岁时成了比她大三十岁的胡适父亲的续弦。胡适的父亲是清末贡生,曾在东三省、广东及台湾省任官职,然而天不假年,50出头便撒手人寰,抛下了孤儿寡母。成了寡妇的冯顺弟无奈中不得不带着胡适回到老家寻找生路,让孩子接受教育。23岁的冯顺弟成了乡村大家族的主母。
冯顺弟尽管农村出身,不会识文断字,但对惟一的儿子胡适悉心教育,一心想把孩子培养成一个乡贤。
胡适3岁前,母亲即让他认方块字,学了约有一千字。回到安徽家乡时,母亲望其读书心切,就让他在其四叔开的私塾里念书。因为个子太小,还要把他从念书的高凳上抱上抱下。胡适从小就对读书有兴趣,母亲对他也格外照顾。别的小孩学费只有二元,而胡适的母亲渴望他读书,故学费特别优厚,第一年就送六元,以后每年递增,最后一年加到二十元。母亲嘱托先生要为他讲书,每读一字,须讲一字的意思,每读一句,须讲一句的意思,这使胡适在学习上比一般的孩子更扎实。9岁时他就能看《水浒传》了。他不但把大量的小说看进去,还能把小说讲出来,向周围的本家姐妹们说书。这种办法使他更了解了古文的文理。
冯顺弟仁慈而质朴,为了主持好一大家子,时时处处小心谨慎,宁愿自己委屈也不愿弄得家庭不和。胡适的大嫂二嫂都生的是儿子,她们一不顺心便打孩子出气,一边打还一边说些尖刻的话来刺激胡适的母亲。母亲总是装着听不见,忍辱负重,从来没说一句伤人感情的话。但她也是一个讲原则的人,尽管处事逆来顺受,但却不接受人格的侮辱。胡适的五叔是一个游手好闲之徒,有一天在烟馆里发牢骚,说胡适母亲家中有事总请某人帮忙,肯定给他好处不少。不知怎么的,此话传到胡适母亲的耳中。她气得大哭,请了几位本家来,把五叔喊来,当面质问他她给了某人什么好处。直到五叔当众认错赔罪,她才罢休。
这一切胡适都看在眼里,他的身上留有卑贱低微的`母亲的品格的烙印。胡适后来也坦承,他日后好脾气的养成,和他这段日子的冷眼旁观很有关系。
这几年的乡村生活,对他的一生产生了巨大深刻、无以替代的影响。胡适在上庄读到13岁时离开母亲赴上海求学。
冯顺弟对胡适既是慈母兼严父,又是恩师兼严师。她从不溺爱独子。胡适说:她从来不在别人面前骂我一句,打我一下。我做错了事,她只对我望一眼,我看见了她的严厉目光,就吓住了。犯的事小,她等第二天早晨我睡醒时才教训我。犯的事大,她等到晚上人静时,关了房门,先责备我,然后行罚。
有一个初秋的夜晚,胡适吃了晚饭,在门口玩,身上只穿着一件单背心。这时候母亲的妹子玉英姨母在胡适家住,她怕胡适冷,拿了一件小衫出来叫他穿上。胡适不肯穿,她说:穿上吧,凉了。胡适随口答道:娘(凉)什么!老子都不老子呀。
胡适刚说了这句话,一抬头,看见母亲从家里走出来,赶快把小衫穿上。但她已听见这句轻薄的话了。晚上人静后她罚胡适跪下,重重责罚了一顿。她说:你没了老子,是多么得意的事!好用来说嘴!母亲气得坐着发抖,也不许胡适上床去睡。胡适跪着哭,用手擦眼泪,不知擦进了什么霉菌,后来足足害了一年多的眼翳病。医来医去,总医不好。母亲心里又悔又急,听说眼翳可以用舌头舔去,有一夜她把胡适叫醒,真用舌头舔他的眼翳。
冯顺弟这种既严厉又保护其自尊心的教育方式,使胡适从小就懂得正经做人,爱惜名誉,这为他日后的不断上进奠定了基础。
胡适13岁时,冯顺弟毅然将他送往上海求学。徽州人固有十三四岁,往外一丢,送男孩出外学徒经商的习惯,但胡适毕竟是他母亲年轻守寡朝夕相处的独子!深明事理的母亲送儿子上路时没有在儿子和众人面前掉一滴泪。
到上海后,胡适初进梅溪学堂,后因其课程设置不完备,又进澄衷学堂,后转学中国公学。接受了许多新知识、新观念的胡适,经过一番曲折,于清宣统二年(公元1910年)考取庚子赔款官费赴美留学。此时他年仅19岁。因行期由政府决定,他竟未能回家乡向母亲告别。
胡适在美国康奈尔大学初读农科,一年半后改读政治、经济,兼攻文学、哲学,后又赴纽约哥伦比亚大学,攻读哲学。
在美留学七年间,胡适与母亲只能保持书信来往。他母亲在病重时也不让人告诉儿子,以免他中断学业。
母亲冯顺弟早知邻人宋焕家中有一部《图书集成》是儿子一直求之未得的,当她得知宋家减价到八十元时,便借贷为儿子买下。为了资助胡适读书,她甚至不惜变卖自己的首饰。
胡适没有辜负母亲的期望,191x年7月,他从美国学成回国,被北京大学校长蔡元培聘为教授。然而第二年的11月,胡适劳碌一生的母亲在家乡不幸病逝。悲痛欲绝的胡适与刚完婚不到一年的妻子江冬秀回家奔丧,写下《先母行述》:生未能养,病未能侍,毕世勤劳未能丝毫分任,生死永诀乃亦未能一面。平生惨痛,何以如此!
胡适成为中国白话文的倡导者、新文化运动的开拓者,并荣获三十五项美国博士桂冠。
母亲的娘家是在北平德胜门外,土城儿外边,通大钟寺的大路上的一个小村里。村里一共有四五家人家,都姓马。大家都种点不十分肥美的土地,但是与我同辈的兄弟们,也有当兵的,作木匠的,作泥水匠的,和当巡察的。他们虽然是农家,却养不起牛马,人手不够的时候,妇女便也须下地作活。
对于姥姥家,我只知道上述的一点。外公外婆是什么样子,我就不知道了,因为他们早已去世。至于更远的族系与家史,就更不晓得了;穷人只能顾眼前的衣食,没有功夫谈论什么过去的光荣:“家谱”这字眼,我在幼年就根本没有听说过。
母亲生在农家,所以勤俭诚实,身体也好。这一点事实却极重要,因为假若我没有这样的一位母亲,我之为我恐怕也就要大大的打个折扣了。
母亲出嫁大概是很早,因为我的大姐现在已是六十多岁的老太婆,而我的大甥女还长我一岁啊。我有三个哥哥,四个姐姐,但能长大成人的,只有大姐,二姐,三哥与我。我是“老”儿子。生我的时候,母亲已四十一岁,大姐二姐已都出了阁。
由大姐与二姐所嫁入的家庭来推断,在我生下之前,我的家里,大概还马马虎虎的过得去。那时候定婚讲究门当户对,而大姐丈是作小官的,二姐丈也开过一间酒馆,他们都是相当体面的人。
可是,我,我给家庭带来了不幸:我生下来,母亲晕过去半夜,才睁眼看见老舍母亲的老儿子——感谢大姐,把我揣在怀里,致未冻死。
一岁半,我把父亲“克”死了。兄不到十岁,三姐十二三岁,我才一岁半,全仗母亲独力抚养了。父亲的寡姐跟我们一块儿住,她,老舍母亲喜摸纸牌,老舍母亲的脾气极坏。为我们的衣食,母亲要给人家洗衣服,缝补或裁缝衣裳。在我的记忆中,老舍母亲的手终年是鲜红微肿的。白天,老舍母亲洗衣服,洗一两大绿瓦盆。老舍母亲作事永远丝毫也不敷衍,就是屠户们送来的黑如铁的布袜,老舍母亲也给洗得雪白。晚间,老舍母亲与三姐抱着一盏油灯,还要缝补衣服,一直到半夜。
老舍母亲终年没有休息,可是在忙碌中老舍母亲还把院子屋中收拾得清清爽爽。桌椅都是旧的,柜门的铜活久已残缺不全,可是老舍母亲的手老使破桌面上没有尘土,残破的铜活发着光。院中,父亲遗留下的几盆石榴与夹竹桃,永远会得到应有的浇灌与爱护,年年夏天开许多花。
哥哥似乎没有同我玩耍过。有时候,他去读书;有时候,他去学徒;有时候,他也去卖花生或樱桃之类的小东西。母亲含着泪把他送走,不到两天,又含着泪接他回来。我不明白这都是什么事,而只觉得与他很生疏。与母亲相依如命的是我与三姐。因此,老舍母亲们作事,我老在后面跟着。老舍母亲们浇花,我也张罗着取水;老舍母亲们扫地,我就撮土……从这里,我学得了爱花,爱清洁,守秩序。这些习惯至今还被我保存着。
有客人来,无论手中怎么窘,母亲也要设法弄一点东西去款待。舅父与表哥们往往是自己掏钱买酒肉食,这使老舍母亲脸上羞得飞红,可是,殷勤的给他们温酒作面,又给老舍母亲一些喜悦。遇上亲友家中有喜丧事,母亲必把大褂洗得干干净净,亲自去贺吊——份礼也许只是两吊小钱。到如今为我的好客的习性,还未全改,尽管生活是这么清苦,因为自幼儿看惯了的事情是不易改掉的。
姑母时常闹脾气。老舍母亲单在鸡蛋里找骨头。老舍母亲是我家中的阎王。直到我入中学,老舍母亲才死去,我可是没有看见母亲反抗过。“没受过婆婆的气,还不受大姑子的吗?命当如此!”母亲在非解释一下不足以平服别人的时候,才这样说。是的,命当如此。母亲活到老,穷到老,辛苦到老,全是命当如此。老舍母亲最会吃亏。
给亲友邻居帮忙,老舍母亲总跑在前面:老舍母亲会给婴儿洗三——穷朋友们可以因此少花一笔“请姥姥”钱——老舍母亲会刮痧,老舍母亲会给孩子们剃头,老舍母亲会给少妇们绞脸……凡是老舍母亲能做的,都有求必应。但是,吵嘴打架,永远没有老舍母亲。老舍母亲宁吃亏,不逗气。当姑母死去的时候,母亲似乎把一世的委屈都哭了出来,一直哭到坟地。不知道哪里来的一位侄子,声称有承继权,母亲便一声不响,教他搬走那些破桌烂板凳,而且把姑母养的一只肥肉鸡也送给他。
可是,母亲并不软弱。父亲死在庚子闹“拳”的那一年。联军入城,挨家搜索财物鸡鸭,我们被搜两次。母亲拉着哥哥与三姐坐在墙根,等着“鬼子”进门,街门是开着的。
“鬼子”进门,一刺刀先把老黄狗刺死,而后入室搜索,他们走后,母亲把破衣箱搬起,才发现了我。假若箱子不空,我早就被压死了。皇上跑了,丈夫死了,鬼子来了,满城是血光火焰,可是母亲不怕,老舍母亲要在刺刀下,饥荒中,保护着儿女。北平有多少变乱啊,有时候兵变了,街市整条的烧起,火团落在我们院中;有时候内战了,城门紧闭,铺店关门,昼夜响着枪炮。这惊恐,这紧张,再加上一家饮食的筹划,儿女安全的顾虑,岂是一个软弱的老寡妇所能受得起的?可是,在这种时候,母亲的心横起来,老舍母亲不慌不哭,要从无办法中想出办法来。老舍母亲的泪会往心中落!这点软而硬的性格,也传给了我。我对一切人与事,都取和平的态度,把吃亏当作当然的。
但是,在作人上,我有一定的宗旨与基本的法则,什么事都可将就,而不能超过自己画好的界限。我怕见生人,怕办杂事,怕出头露面;但是到了非我去不可的时候,我便不敢不去,正像我的母亲。从私塾到小学,到中学,我经历过起码有二十位教师吧,其中有给我很大影响的,也有毫无影响的,但是我的真正的教师,把性格传给我的,是我的母亲。母亲并不识字,老舍母亲给我的是生命的教育。
当我在小学毕了业的时候,亲友一致的愿意我去学手艺,好帮助母亲。我晓得我应当去找饭吃,以减轻母亲的勤劳困苦。可是,我也愿意升学。我偷偷的考入了师范学校——制服,饭食,书籍,宿处,都由学校供给。
只有这样,我才敢对母亲说升学的话。入学,要交十元的保证金,这是一笔巨款!母亲作了半个月的难,把这巨款筹到,而后含泪把我送出门去。老舍母亲不辞劳苦,只要儿子有出息。当我由师范毕业,而被派为小学校校长,母亲与我都一夜不曾合眼。我只说了句:“以后,您可以歇一歇了!”老舍母亲的`回答只有一串串的眼泪。我入学之后,三姐结了婚。母亲对儿女都是一样疼爱的,但是假若老舍母亲也有点偏爱的话,老舍母亲应当偏爱三姐,因为自父亲死后,家中一切的事情都是母亲和三姐共同撑持的。
三姐是母亲的右手,但是母亲知道这右手必须割去,老舍母亲不能为自己的便利而耽误了女儿的青春。当花轿来到我们的破门外的时候,母亲的手就和冰一样的凉,脸上没有血色——那是阴历四月,天气很暖,大家都怕老舍母亲晕过去。可是,老舍母亲挣扎着,咬着嘴唇,手扶着门框,看花轿徐徐的走去。不久,姑母死了。三姐已出嫁,哥哥不在家,我又住学校,家中只剩母亲自己。老舍母亲还须自早至晚的操作,可是终日没人和老舍母亲说一句话。新年到了,正赶上政府倡用阳历,不许过旧年。除夕,我请了两小时的假,由拥挤不堪的街市回到清炉冷灶的家中。母亲笑了。及至听说我还须回校,老舍母亲楞住了。半天,老舍母亲才叹出一口气来。到我该走的时候,老舍母亲递给我一些花生,“去吧,小子!”街上是那么热闹,我却什么也没看见,泪遮迷了我的眼。今天,泪又遮住了我的眼,又想起当日孤独的过那凄惨的除夕的慈母。可是,慈母不会再候盼着我了,老舍母亲已入了土!
儿女的生命是不依顺着父母所投下的轨道一直前进的,所以老人总免不了伤心。我廿三岁,母亲要我结婚,我不要。我请来三姐给我说情,老母含泪点了头。我爱母亲,但是我给了老舍母亲最大的打击。
时代使我成为逆子。廿七岁,我上了英国。为了自己,我给六十多岁的老母以第二次打击。在老舍母亲七十大寿的那一天,我还远在异域。那天,据姐姐们后来告诉我,老太太只喝了两口酒,很早的便睡下。老舍母亲想念老舍母亲的幼子,而不便说出来。
七七抗战后,我由济南逃出来。北平又像庚子那年似的被鬼子占据了,可是母亲日夜惦念的幼子却跑到西南来。母亲怎样想念我,我可以想像得到,可是我不能回去。每逢接到家信,我总不敢马上拆看,我怕,怕,怕,怕有那不详的消息。人,即使活到八九十岁,有母亲便可以多少还有点孩子气。失了慈母便像花插在瓶子里,虽然还有色有香,却失去了根。有母亲的人,心里是安定的。我怕,怕,怕家信中带来不好的消息,告诉我已是失去了根的花草。
去年一年,我在家信中找不到关于老母的起居情况。我疑虑,害怕。我想像得到,没有不幸,家中念我流亡孤苦,或不忍相告。母亲的生日是在九月,我在八月半写去祝寿的信,算计着会在寿日之前到达。
信中嘱咐千万把寿日的详情写来,使我不再疑虑。十二月二十六日,由文化劳军大会上回来,我接到家信。我不敢拆读。就寝前,我拆开信,母亲已去世一年了!
生命是母亲给我的。我之能长大成人,是母亲的血汗灌养的。我之能成为一个不十分坏的人,是母亲感化的。我的性格,习惯,是母亲传给的。老舍母亲一世未曾享过一天福,临死还吃的是粗粮!唉!还说什么呢?心痛!心痛!
最新母亲的原文(通用9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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